第407章 皈依者狂熱

“與魏和談?”

隗囂最初與方望一樣,反對太過急切立劉嬰為帝,希望為隴右留出進退空間,只可惜當時隗囂連隗氏的主都做不了,這才讓一心想爭天下的叔父鑄成大錯。

如今老隗崔在周原一役後憤懣發疾而死,隗囂終於成了隴右真正當家人,過去大半年一直在安穩內部,舔舐傷口。

隗囂不似公孫述,野心沒那般大,非要做皇帝過把癮,他內心深處,甚至也萌生過與第五倫和談,為隴右爭取一個好條件的念頭。

只是周原一役,隴右良家子戰死千余騎,幾乎家家戶戶都要掛喪布,血仇太深,若就此輕易屈服,內部的不滿恐怕會將隗囂並不牢靠的統治掀翻。

如今聽方望提出此議,不由大為驚疑:“先生此言何意?”

“因為去年決戰後,隴右傷筋動骨,暫時無力東出啊。”方望很清楚隴右勢力的弱點,眼下雖然名義上全據涼州,但隗囂實際控制的,不過安定、天水、隴西和金城四郡,加起來人口竟不足百萬。

而周原一役,不但搭進去一千寶貴的良家子,近萬名隴右豪強徒附兵也被殲被俘。

隴右兵力,保守估計五戶強征一丁,也只能湊出四萬,一下子折了四分之一,受創可想而知。

“反觀第五倫,如今坐擁司隸,再加上其余郡縣,口數便已過千萬……”

再叫他拿了河北幽冀,那就是三分天下有其一了。

這是多麽絕望的對比啊,第五倫雖然精力放在經營河北,但留守並州、關中的軍力,也比隴右舉國之兵多,更有源源不斷的關河民夫羸糧相助。

這現實被血淋淋在面前戳破,隗囂有些難受,只道:“原來先生是認為,隴與魏戰,無異於以卵擊石?所以不如降了?”

“和談並非歸降。”方望擡起頭:“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;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,和談,是為了往後有機會以弱勝強!”

方望有時候會羨慕他的對手馮衍,因為第五倫如今是天下勢力最強者。強者的局,怎麽打都是對的,擁有無數個選擇:先打哪,後打哪,即便不小心踏錯了步,也有極大的容錯余地——除非是王莽,否則也不容易忽然崩潰。

但弱者的局卻不一樣,簡直是如履薄冰,如臨深淵!作為謀士,方望只能戰戰兢兢地舉著棋子,在地圖上躊躇四顧,尋找制勝關鍵。

方望奔波於隴蜀之間,幾乎想禿了頭,最後只想到一個讓隴右有翻身機會的辦法。

“以西州地形,攻則不足,守則有余,若六郡子弟死戰,第五倫費數年亦不能平定,不如收取河北冀州有利,是故置隴右不顧而東出。既然如此,他想必也不願看到隴蜀聯手,隗公不如遣使者暗訪魏王,表明隗氏與漢帝不同,適時可交出劉嬰及劉歆,易幟從魏,不然,則南投於公孫!”

“公孫述雖不如第五倫遠矣,但坐擁益州之富,當今魏蜀之事,權在隗公。隗公右投則第五倫勝,左投則公孫強。”

“如此,借蜀制衡魏,借魏制衡蜀,才能爭取三到五年時間,好讓隴右恢復元氣。”

隗囂明白了:“先生是想讓我虛與委蛇,臥薪嘗膽?”

“然也!越甲尚能吞吳,何況隴地豪傑?”方望又道:“不過,勾踐亦有十年生聚十年教訓,不可勝在己,可勝在敵,縱橫制約不是關鍵,重要還是在自身。”

在如何讓隴右恢復實力上,方望給隗囂提了兩點建議。

“其一,河西四郡如今不過是虛尊劉嬰,並非效忠於隗公,且武威太守竇友更是魏國重臣竇周公族弟。既然魏軍已占新秦中,為免其勾結,必須立刻派遣親信,帶兵換掉竇友!”

張掖、酒泉、敦煌三郡守尉,也要陸續置換,以免被第五倫搶先一步招降彼輩,對隴右形成包圍,讓隗氏號令在涼州暢通無阻。

方望道:“河西四郡雖然地廣民稀,然而水草宜畜牧,漢時各苑牧馬三四萬匹。去年大戰,隴右騎士馬匹幾盡,隴馬利丘陵,涼馬善平川,往後再度東出侵擾關中,還是要靠河西大馬。”

“其二,則是要用好涼州屬國羌胡!”

對於關東儒士而言,羌胡是遙遠的邊塞野人,但對於涼州人來說,羌、胡、氐人,很早就成了他們的鄰居,且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

自入漢以來,便經常將投降的羌胡安置到邊郡宜放牧處安置,如漢景帝時,研種羌豪留何請求率眾入塞歸附,朝廷接受其請,徙其種落於隴西郡。

到了漢武帝時,隨著反擊匈奴,開拓大片土地,匈奴小王一打一打的投降,其部眾多達數萬十萬,遂設立了屬國管理。如今隗囂治下的安定、天水、隴西乃至於金城皆有屬國劃分,除了休屠、渾邪匈奴人外,多是羌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