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9章 周公營洛(第2/3頁)

說話的是典客馮衍,他已經從好友鮑永之死的陰影中走出,眼下便逆流而行,再發驚人之言。

卻聽馮衍道:“諸位一定會說,洛陽處九州之中,天地交會,北有邙山、大河之險,南有宛、潁之饒,東壓梁宋,食中原之利;西馳崤澠,據關河之勝。這確實沒錯……”

“但這是四方必爭之地,天下無事則已,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!我多次途經洛陽,知其地方不過百多裏,土地狹小,險不足恃,卻適為戰場。”

“倒不如只占險要關隘,任由其他勢力在洛陽交戰,等全取河北,再揮師南下不遲。”

這思路和第五倫當初棄長安差不多,充滿了詭黠。

一心想隨魏王入洛的群臣與馮衍辯駁,但從杜篤到伏隆,這些新晉的郎官對洛陽的心切主要源於儒生對“周公營洛”的情懷,沒一個人說得過他。

最後還是竇融緘默良久後,發現魏王在看自己,這才站了出來。

“馮典客此言差矣!”

竇融道:“正因是必爭之地,才不可棄之不顧。”

馮衍沒想到,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竇融,竟與唱起了對台戲,只拿竇融的字來取笑:“昔日有周公旦營洛,而如今,你‘周公’也欲效之?”

說完自己覺得有趣,哈哈笑了起來,但群臣卻沒人笑,面面相覷,只覺得馮衍太過無禮傲慢。

放數月前,竇融確實地位不高,誰都可欺可鄙,但打完太原、上黨和弘農兩戰後,竇融如老黃牛般任勞任怨,將後勤管得妥妥帖帖。第五倫已經將他當蕭何來使,權力也大增,你馮衍有話好好說,非要開這玩笑埋汰他作甚!

竇融更會做人,不以為忤,只謙遜地笑道:“竇融豈敢與周公旦相較,但昔日三監之亂,諸侯畔周,若無周文公帶著成周八師,自洛東征,天下恐怕不為周所有。”

“當時形勢與今日頗似:武庚在河北,譬如三劉、銅馬;管蔡在南陽、潁川,譬如今日之綠林赤眉;奄國與東夷在東方,譬如那占據兗州的梁王劉永,割據青州數郡的張步。”

“大王欲定天下,亦當東征,先取洛陽,再橫掃四方!”

竇融也算文武雙全,道起形勢來頭頭是道,馮衍算是遇上對手了,卻依然搖頭:“周公這是按圖索驥,只會循古事做類比,大錯特錯!”

馮衍分析起取洛陽的麻煩來:“如今洛陽攻下不難,但要守住卻不易,不但要賑濟數十萬饑民,東方的梁王劉永、南方占據南陽的赤眉,皆可能向洛陽進軍,我軍至少要投入數萬兵力守禦。”

“依臣之見,大王當專向河北,同時在北方抵禦胡寇,在關中提防隴、蜀,哪能分心於河南?”

竇融看法卻截然相反:“漢景帝時,七國反,桓將軍說吳王曰:願大王所過城不下,直去,疾西據洛陽武庫,食敖倉粟,阻山河之險,以令諸侯,雖無入關,天下固已定。”

“只可惜吳王不聽良言,錯失機會,反倒讓周亞夫以洛陽為大營,數月翦滅七國。若棄之不取,梁王入則得勢,可以與河北三劉聯手,威脅我河內地,赤眉若取此次,新函谷關、宜陽皆非極險,大可繞開,難道就攔得住那三十萬群賊?”

“是故,洛陽於魏而言,是天予不取,反受其咎!”

眼看群臣都認同竇融之見,馮衍急得直跺腳:“又錯了!周公,洛陽武庫已空,食敖倉粟已盡,只有饑民與餓殍,先占據洛陽者非但不能號令諸侯,還會招致四方夾擊!”

第五倫一直笑著靜聽,某件事全體朝臣一個意見,那問題就大了。怎麽能沒爭論呢,應該有爭論,只有爭辯才能涉及到事情的方方面面,搞清楚此事的利弊所在,他才能兼聽則明。

然而馮衍這句話卻太過露骨,引發群臣勃然色變,魏王便立刻叫停了爭議。

“典客,司隸校尉,二位皆謀國之言……”

但是之前全是廢話,第五倫嘆息道:“但,正因洛陽經歷數年戰亂,如今只剩下饑民,嗷嗷待哺,余才更要入洛啊。”

“洛陽數十萬百姓盼太平如望甘霖,余雨不降,孰能降?”

當初在長安,是關系到存亡,迫於形勢不得不放棄。但如今的洛陽,還真是一顆壓得枝頭低垂的果子,第五倫稍稍踮起腳就能“為長者折枝”。

如馮衍所言,不取洛陽,確實能節省一大批兵力和糧食,但駐兵河內、弘農,眼睜睜看著洛陽及周邊百姓餓死或亡於戰亂而不顧,第五倫再陰毒也幹不出這種事。

一般地方也就罷了,但這是洛陽,是東周之地,天下矚目的地方。作為想要橫掃六合的勢力,發展到這一步,即便入洛於自己利益不大,但為了政治正確,卻必須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