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槍杆筆杆

臧怒過去在新秦中時,在軍中當到了“軍候”的職務,理論上統帥五百人,讓他作為三百石的尉曹掾,算是平級。

尉曹掾別稱是司空掾,專門管理郡中的刑徒、罪犯,這些人可不能白白養著,而是要負擔沉重的體力勞動,諸如築城、修路等,魏郡不算多,官隸臣奴婢、刑徒加起來,一共六百多人,其中青壯年男子三百多近四百。

臧怒過去大字不識,在第五裏期間,他們一眾軍吏被第五倫攆到義學中開了一個特殊班,勉強識了點字,第五倫又派了一個當地書佐給臧怒做助手,花了兩天時間,將青壯刑徒甄別開來。

罪大惡極的那部分人:諸如強奸、略人、毆父母的,被視為不可用,還是繼續幹沉重的苦活吧,其余三百人多是因為鑄假幣或交不起訾稅,遭到逮捕為奴,則被臧怒集中在一起,讓書佐做翻譯,給他們來了一場現身說法。

“不瞞諸位,我以前,也是刑徒奴婢!”

臧怒話語樸實,也不廢話,直接脫了自己的上衣,露出了一條條永遠無法愈退的鞭痕,這讓刑徒們心有戚戚。

郡縣刑徒從事沉重的體力勞動,待遇卻很差,為了趕工期,還需要加班加點勞作,一旦動作慢了些,就得承受著官吏的體罰,甚至有被毆打致死者。

畢竟律令規定:管理城旦舂、鬼薪白粲刑徒的官吏將刑徒毆傷致死,是以貴傷賤,法律寬大處理,允許以贖代死。如果毆傷刑徒而不致死的,對官吏的處罰就更輕了。

臧怒講了自己和他們極其相似的過往,長期作為奴婢,勞碌田中二十多年,卻因為太能吃被主人拋棄,淪為官奴。又為豬突豨勇成了壯丁,被派到邊塞送死,本以為就要殞命。

“萬幸,吾等遇到了第五公!”

“在軍中我當上了軍候,回到關中,還娶了美婦,第五公為我出禮金,又替我將親眷贖為庶人,如今更當了曹掾。”

臧怒說得真情實感,他確實是願意為第五倫效死的,他承諾,和豬突豨勇一樣,只要刑徒罪犯們表現好,就能獲得寬釋升職,臧怒等人的今日,就是他們的明天。

豪強控制下的郡兵第五倫信不過,十年的老郡尹李焉都說捅就捅,更別說他了。唯獨這些刑徒沒有任何背景可言,因為過去待遇太差,比平民百姓和兵油子更容易籠絡,其先武裝起來,手裏有了槍杆子,說話做事才能硬氣。

這便是第五倫的計劃,也是臧怒等人任務,將這寥寥三百余人,按照豬突豨勇的模板訓練成軍。

第五倫離開新秦中時以公謀私,帶回了一百多私從軍吏,然後一分為二,一半跟著第五平旦在列尉郡臨渠鄉訓練族兵,另一半以臧怒為首隨他來了魏郡。這些人過去都做過軍吏,如今充當什長、士吏、當百不在話下,唯一的阻礙就是語言問題。

河北方言,趙魏自河以北為一系,與關中話頗為不同,為了避免雞同鴨講,第五倫對臧怒等人提了很高的要求:“一個月內,聽得懂魏地河北方言。”

“兩個月內,會說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這太難了,那啥,可以反過來讓刑徒們學關中話麽?

第五倫表示暫時不可以,大一統強勢王朝從少數士人著手,慢慢推廣雅言可行,但要此時此刻,讓政令不出辦公室的第五郡尹,把這套用在大字不識的刑徒和魏地百姓身上,根本不現實。指不定會被他們視為苛政,寧可幹苦活,也不願動腦子,還不如入鄉隨俗。

一時間,郡府中許多地方,儼然成了口語角,臧怒和一眾軍吏不得不請文學掾教說言語,從罵人的話學起——反正剛開始練兵時,會當地罵人臟話完全夠了,新兵苗子們,不罵能成器?

第五倫親自巡視了正在訓練站、坐的刑徒們後,宣布提高了他們的夥食標準,每個月從八鬥糧升至一石半,這讓刑徒們大為欣喜。過去按理說有官府分發之鬻,但官吏常用陳舊發黴腐敗的粟或者米替代,甚至直接克扣。

之後又發放了冬衣——過去官吏們寧可冬衣在府庫裏積壓如山,漸漸發黴,也不願意拿出來讓刑徒奴婢禦寒。

因為在官府眼中,他們是消耗品,死了就有新的補充,根本不值得有好待遇。

第五倫雖然想站著把權拿了,但他仍是妥協了,跟自己,跟時代。

擱置了在新秦中練兵時不切實際理想,選擇了容易實現的路徑。

在離開軍營時,第五倫聽到了臧怒等人用生澀的魏地話,教刑徒兵們高呼。

“吃第五公的飯!”

“穿第五公的衣!”

“為第五公效力!”

……

如果說臧怒等人搞定的是槍杆子,那身為五官掾的耿純,搞定的就是筆杆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