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刈麥(第2/3頁)

臧怒雖然會將心比心,想起自己過苦日子的時候,認同第五倫的說法,但禁不住底下人覺悟當真很低,他嘴笨,也不會第五倫、宣彪帶士卒們憶苦思甜的那一套,只喃喃道:“只管守著軍令,反正每天開飯前,伯魚司馬在上頭說這些話時,汝等使出吃奶勁鼓掌就是!”

……

那些覺悟更低,違反第五倫軍令,在從三水回師路上就學著其他部曲,搶糧奪布的兵,已經被取消了軍吏和正卒資格,只趕到苦水河邊做“曬鹵鹽”的工作。

方法並不新鮮,就不提日後海濱的曬鹽了,其實是脫胎於第五倫送揚雄棺槨歸葬益州時,在蜀中見到的井鹽生產方式。

炎炎烈日下,苦水河中遊用黃土砌起幾個淺淺的鹽田,鹹澀的苦水被引過來流入其中,士卒們勞作其間。在陽光和風作用下濃度已經不小的鹽水被打出,往裝濾鹽土的蘆葦簍濾鹽土中添加,濾鹽土是早就加工好的成品,含鹽極高,濃度更大的鹽水慢慢淋入陶罐裏。

若是天氣足夠晴朗,風又好時,都不必蒸煮,直接暴曬,時間慢點亦能得鹽巴,若是天氣不好,則改用蘆葦秸稈煮鹽,大火小火反復蒸煮,經過數次過濾,除去泥沙雜質的鹽如堆雪沉澱在釜中,凝成了塊狀,冷了後取出放好。

這都是辛苦活,犯了禁令罪不至死的士卒,基本都被攆到這幹苦活,視認錯情況決定他們日後的命運。

“畢竟不吃空餉了,還得慢慢擴招一些本地實在活不下去的貧農入伍,又不能學其他部曲,動輒勒索百姓抄糧,總得開源才行。”

第五倫嘗了幾粒剛產出來的鹽,比起過去百姓直接刮岸邊自然晾幹的粗鹽,確實精細了不少,但那股苦味尤在,但沒辦法,想要除去裏面的易溶雜質,代價太高。對大多數人來說,這已經是難得的好鹽了。

按理說,鹽巴納入五均六筦專賣,禁止私人買賣。但這招在關中好使,於遍地都是苦水、鹽湖的邊塞而言,卻是空文,你是要禁止百姓到水邊石頭上刮鹽,還是阻攔羊群在土塬上舔鹽鹵結晶呢?

而邊塞軍隊在本地轉運販鹽,朝堂和將軍也早就心照不宣,加以默許。東邊眴(xuàn)衍縣花馬池的鹽,也是威戎郡北部都尉動用公家車馬,運來賣給本地富戶的。

所以第五倫不擔心違禁,憂慮的是自家這質量算不得最上乘的鹽,能不能賣給特武豪強們換糧食。

事實證明他想多了,在一場豪右聚集的宴會上,當第五倫讓人端出白花花的鹽來,隱晦地提出自己意圖後,家累千金的張純立刻拍板:“鄰縣的鹽看似好,實則讓老夫腸胃不適。”

真不是提前找好的托,張純主動聲情並茂地替第五倫打廣告:“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,身為特武人,自然要吃特武鹽,從今以後,我家不再食花馬池鹽了,只食苦水之鹽!”

在張氏帶頭下,第五營生產大隊第一批制得的鹽,一天內就被本縣豪強搶購一空,直接用硬通貨糧食、布匹換。宣彪樂得合不攏嘴,按這銷量,第五營能夠以鹽換糧,維持一陣了。

不過在張府內部,前腳還“一方水土養一方人”的張純老爺,不管吃飯還是用柳條蘸著漱口,用的仍是花馬池鹽,苦水鹽只給家中徒附、族丁食用。

這讓他兒子張奮十分不解:“大人既然看不上這鹽,為何要帶頭高價購買?”

“我買的是鹽麽?”張純笑道:“買的是伯魚司馬的情誼啊。”

“我知道第五倫在認真做事,想讓士卒開源興業,勿要閑著。但其實,哪怕第五倫讓人端上來的是黑乎乎的泥巴,我也會欣然買光!”

張純告誡兒子:“自從十年前朝廷發大兵擊胡,將緣邊擾得大亂,部曲強取豪奪已是常態,如汝臣之輩,膽子小,只敢搶掠普通百姓;遇上董喜之流,竟直接對豪右開刀;更有甚者,已經開始冒充匈奴、盜匪,攻城屠邑了!”

他嘆息道:“這世道,像第五倫這等能坐下來講規矩,還願意與豪強買賣交換的,都已不多,若是遇上,便得珍惜著,好讓他常駐特武,保一方平安。”

“更何況,這苦水鹽確實成色不錯,用他本可豪奪的糧、布交換,何樂而不為?”

哪怕是強買強賣,哪怕出價虛高,張純也認了。

張純告誡兒子:“總之,與第五倫往來越繁,利益牽涉越多,我家就越是安全,你也要多去第五營走動。”

末了張純看著院子裏玩耍的五歲閨女感慨道:“可惜我家人丁不旺,沒有合適年齡的女兒,不然,真值得與第五倫結個親!”

……

時間到了九月份,剛在特武縣站穩腳跟,準備做大做強為日後籌備的第五倫收到吞胡將軍召喚,再度來到上河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