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公孫述

卒正、連率、大尹,都是新朝郡一級官員的稱謂,與漢時太守同義,但第五倫至今沒搞懂三者之間的區別。

本以為是不同爵位的稱呼,但公孫述並無侯、伯身份,卻也稱卒正,真是奇了怪哉,也不知道王莽是怎麽規定的。

這位公孫述字子陽,乃是茂陵人士,和老熟人馬援、萬脩同郡,他剛來就跟第五倫等人認了老鄉,相比於蜀音,一口關中話聽著倒是親切。

朝揚雄墓冢三拜後,公孫述哀嘆道:“吾入蜀為官後,時常聽人傳頌子雲辭賦,頗為喜愛。子雲命世之才也,惜哉未能得大用而身殞於京師。”

“何必久留常安呢?倒不如早些回歸故裏,吾一定聘他為本郡祭酒、三老,以厚祿奉養!”

公孫述回過頭,看準舉著喪幡的第五倫,直接握住了他的手,一副領導下問的神態,悲戚地說道:“汝等勿要悲戚,昔時萇弘死於蜀,藏其血三年,而化為碧。子雲魂魄亦當常存蜀中,為本地士子師法!”

言罷還讓人贈縛百匹,作為他給揚雄的喪錢。

這是極重的禮物了,加上此番話,將侯芭、王隆都感動得稀裏嘩啦,只覺得公孫述是一位禮賢下士的好郡君。

連第五倫也對公孫述頗有好感,畢竟揚雄一生冷遇,能碰上一個欣賞他的人不容易,既然導江卒正態度如此,就不必擔憂老師身後事了。

眾人要在墓前搭建棚屋住上幾日,過完七七四十九天喪期才能離開,因為路上走了太久,時間也就是後日了。

公孫述遂邀約他們辦完喪事後,在郫縣中共食,再慢慢敘話。

第五倫等人本想婉拒,倒是桓譚雖對公孫述言行不以為然,但當他盛情邀約時,卻眼前一亮,替第五倫一口答應下來。

“這月余時間,陪著三位孝徒素食藿羹,老夫都瘦了,公孫卒正,你那宴席,可得辦得豐盛些!”

……

三日後喪事基本結束,盡管第五倫等人仍穿著素服,卻可以去別人府中赴會,只是酒肉仍得戒忌。

“這位公孫子陽,好大的排場。”

才到郫縣縣寺,桓譚便噗的一笑,發出此言。

第五倫一看,確實,如果說前天公孫述是在聽聞揚雄歸葬的消息,從他的治所臨邛城匆匆趕來的話,那今日,卻是將一整套郡二千石的儀仗都拉來了。

但見縣寺門前,四名步卒開道,斧車前驅,鼓吹車壯聲威,門下五吏導從,四名騎吏扈衛。除此之外,又有童騎及兵卒從行,真可謂輜軺蔽日,車騎滿道,加起來足有百人之眾。

與外面的排場全然相反的,公孫述將這小宴辦得極其樸素低調,盡管各式禮器擺放整齊一絲不苟,可放到眾人案上的食物,不過是簡單粟飯和當地自制的豆瓣醬,可惜沒有辣椒佐色,黑乎乎的。

公孫述今日也穿著一身素白,舉盞以湯水代酒道:“禮雲,行吊之日,不飲酒食肉焉。吾知諸位還要為子雲公服喪,居食有忌諱之處,雖然已過去數日,但吾心依然哀痛,便同諸位一起素食!”

“多謝公孫卒正!”

末了,公孫述又捋須為眾人感到遺憾:“蜀中土地肥美,有江水沃野,民食稻魚,無兇年憂。其山林澤魚,園囿瓜果,四節代熟,靡不有焉。”

“而此地美食也有不少,就像子雲公《蜀都賦》中所言……”

公孫述閉上眼,竟將裏面的一段完整背誦了出來:“甘甜之和,芍藥之羹。糴米肥豬,獨竹孤鸧。”

王隆頗受感動,接著道:“炮鸮被紕之胎,山麇髓腦,水遊之腴,蜂豚應鴈……”

侯芭亦接上了下一句:“山鶴既交,春羔秋鼠,膾鮻龜肴,秔田孺鷩。”

然後二人看向第五倫,這是接龍來了?

好在那賦第五倫這些天行走於蜀地,為了對此地加深了解,確實讀過好幾遍,沉吟片刻後道:“形不及勞,五肉七菜,朦厭腥臊,可以練神、養血者,莫不畢陳。”

或許是被這些文字觸及心靈,王隆竟又涕淚滿面,用衣襟擦拭著道:“夫子是好滋味之人,我初讀此賦,便一直饞著蜀地食物,此番南下卻沒有口福,惜哉。”

誰不是呢?第五倫也搖頭嘆息,他已經一個月沒吃肉了。

公孫述卻道:“哪怕是仲尼弟子為聖人服喪,也不過三年,長留蜀地,不就能嘗到了?”

第五倫聽出來了,公孫卒正這是有意延攬他們幾人啊,頓時一樂。不就是辭讓麽,他太熟了。

但不等公孫述再來一番發自肺腑的愛才之辭,桓譚這家夥卻不滿地拍著案幾道:“卒正,小兒輩素食也就罷了,難道老夫也吃此物?”

桓譚素來輕狂,說話也不管場合,席間一時間有些尷尬,公孫述拍了拍手掌,讓人將說好的美食送上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