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宗主

第五倫向一眾土豪致謝,表示好意他心領了,但朝廷不準贖遷西海,錢糧分文不敢取。又和他們在附近亭舍公然群飲後,興盡而散。

只剩景丹時,第五倫笑道:“孫卿將去何處赴任?可定下來了。”

景丹道:“定了,固德侯相。”

名為侯相,實則與縣宰沒什麽區別,只是固德在何方?

“在幽州朔調郡。”

等等,幽州他知道,後世北京遼寧那旮,朔調又是哪?

景丹也很無奈,這年頭非得將新名舊名都報了別人才知曉:“朔調就是故上谷郡,在幽州邊塞,北接匈奴左部和烏桓。”

一聽就是個窮地方啊,第五倫有些慚愧:“怪我,恐怕是孫卿帶著郎官為我請命一事被五威司命記恨,這才被遷往邊郡。”

“與伯魚何幹?”景丹大笑:“像你我這般在朝中無甚背景的外郎,仕途不就得從僻壤小縣開始麽?”

這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了,景丹也沒去找身為“太師羲仲”的族兄景尚走關系,只對這任命甘之若飴。

“不瞞伯魚,我雖然是太學出身,在郡中又多任文吏,卻一直景仰前漢衛、霍兩位將軍之風。在列尉就求做兵曹掾、賊曹掾不得,到了上谷固德縣,或許還有機會帶著縣兵抵禦胡虜,實現夙願。”

景丹道:“倒是伯魚失了郎官,實在可惜。”

第五倫不覺遺憾,他和景丹一樣沒有靠山,積累名望在本郡鄉土吃得開,放常安卻不太好使。

那些掌控人事任免的上位者,指不定還會故意將有名望的人擼到鳥不拉屎的郡縣,比景丹要去的上谷還差。

若是趕赴交州日南郡這種地方,第五倫哭都來不及,山高皇帝遠好造反?好啊,去就要大半年,回又要大半年,路上一年半直接沒了。說不定才剛到任,消息傳來,大新半年前已亡,再跑回來時,發現宗族早被屠戮一空。

這年代的交通,一去基本上就是天人永隔,也不必謀劃中原了,退而求其次,在東南亞當割據一方的土皇帝吧。

更別說還有可怕的疫病、水土不服,物故病死率極高,穿越者也遭不住了,除非當地出身的孝廉回任,否則跟流放赴死差不多。

既然已選定列尉郡和宗族作為基本盤,就先經營好了,東一榔頭西一錘子,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,芝麻西瓜一起丟。

為了規避風險,第五倫索性將郎官辭了,能讓第八矯避免成為刑徒,也算它發揮了最後價值。

第五倫又問起另外兩位朋友耿純、王隆的任命,得知二人都留在常安。

“耿伯山為納言士。”

“王文山為共工士,皆屬於九卿元士,秩六百石。”

納言就是前漢的大司農,共工則是少府新名。新朝在九卿之下又各置大夫三人,各大夫又置元士三人,分理各署政事。

這兩位家有閥閱,便直接作為京官留任,太真實了。

第五倫和景丹卻沒人幫忙打點安排前程,唯一的“靠山”,列尉郡大尹張湛,還是個一靠就倒的。

但畢竟舉主一場,他們還是去了一趟郡府拜見張子孝,講明各自前程。

聽說景丹遠調上谷,而第五倫直接丟了郎官,張湛頗覺可惜。上次第五倫惹上官司,他就寫了封信,沒幫上忙,如今再看二人未來不太妙,張湛一時愧然。

等景丹告辭後,張湛卻喚下第五倫,先問了他關於家中籌備的義倉、義錢之事,又道:“有件事,吾卻欲與伯魚商議。”

……

回第五裏的路上,第五倫心中有些忐忑的。

他對官位無所謂,可祖父不同。第五霸是官迷,和很多長輩一樣,將自己沒得到的東西寄托在兒孫身上。第五倫依然記得被舉為孝廉那天,第五霸一個人秉燭跪在祖靈前喜極而泣。

前幾次辭的是小官,如今卻是主動棄大好前程,他生怕第五霸接受不能。

等望見那猶如華蓋的大樹時,卻發現樹下已有不少人等待,為首正是將鳩杖當棍棒拎的第五霸。

“大父,孫兒回來了。”

第五倫下馬上前,朝祖父下拜,久久未言,有點怕。

第五霸倒是面色如常,罵罵咧咧道:“自從上月三十日後,快一旬沒見你影子,心裏還有沒有家?”

“大父,我……”

第五霸阻止第五倫往下說,只道:“回來好,常安居大不易啊,老夫年輕時去過幾次,只覺得那城裏的天,比鄉野還小,人關在裏頭,如同圈裏的豬羊。再看路上走著的行人,竟全然叫不出名來,讓人憋得慌。”

“屋子又窄又貴,冬天裏沒薪柴燒,夏日裏想去打個獵,到了邊上才得知是皇家園囿,進去不得,水也有點鹹,難喝!”

數落完大城市的不是,第五霸才道:“還是本鄉本土安心,做事有親戚幫襯,不必一人孤零零打拼。還容易惹上禍事,莫名其妙遭到誅連。回來好啊!相比於做官,平安活著,最為重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