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7章 華夏(第2/4頁)

趙襄猛然止步。

她遲疑了好一會兒,咬了咬牙道:“……陛下願意來談一談,也好。去年那樁事情,總該有個……”

“放心,我有分寸。我們也早就想好了該怎麽應對,對麽?”

雷遠按了按趙襄的手背,趙襄立即緘口不語。這麽多年來,她已經習慣了相信自己的丈夫。

雷遠一點都沒有料錯,申時未過,皇帝輕車簡從來訪,從府邸側門而入。

雷遠換過一身舒適的便服,又小睡了一會兒,精神恢復了些。聽得通傳,他連忙出面迎著,又擯退無關人等,親自領著皇帝緩緩往府邸內一處偏院去。

那偏院是趙襄平日裏用來訓練自家部曲的,這會兒空無一人。院落中有樹,有幾個箭靶,有幾個武器架子,有幾處錯落的小小花圃。兩人在花圃之間漫步,鞋底踩在粗礪的砂石路面,發出沙沙的輕響。

皇帝已經是個成年人了,不似少年時那樣肥胖,但身量比雷遠還魁梧些。在朝堂上,他是一名威嚴而舉措有度的君王,是大漢的天子,代表了大漢不可動搖的地位。哪怕他即位以來都垂拱而治,極少插手政務,可皇帝始終都是皇帝。自丞相諸葛亮以下的億萬人,都要對他恭謹俯首,從不敢有半點逾禮。

唯獨在驃騎大將軍面前,天子的尊嚴似乎並不太受重視。

雷遠並不似常人一般,恭敬垂手在後侍立,而是身姿自如地走在前頭。他領著皇帝慢慢踱步,仿佛並非臣子面對駕臨家中的皇帝,而是長輩抽空陪伴前來謁見的子侄。

驃騎大將軍從來都是這樣。

皇帝甚至都沒有機會在他面前說一句不必拘禮,他就這麽自在了!

老實說,皇帝從驃騎大將軍的眼神中,始終找不到臣子對君主該有的忠誠。他所關注的,從來都是他的事業,或者大漢朝的事業……那也不能說有錯,可那對皇帝來說,遠遠不夠。

這種姿態,並非緣於當年先帝的縱容,也並非緣於雷遠的巨大實力和威望,更無關於雷遠建立的無數耀眼功勛,乃至他在軍隊和地方上培植的無數黨羽。皇帝覺得,驃騎大將軍大概只會服膺於他認為值得服膺的人吧,比如先帝,而現在的皇帝陛下,並不夠格。

這種姿態,使得皇帝很不舒服。他常想,當年大將軍霍光從宣帝驂乘,而宣帝的感覺,大概就如自己見到驃騎大將軍雷遠一般。

皇帝對此當然不滿意,甚至隱約有些惱怒。好在他在皇位上坐了幾年,是有些長進的,於是他很好地控制了情緒,始終保持著憨厚的笑容,亦步亦趨地跟在驃騎大將軍的身後。

“我還以為,陛下會忽然拔劍一揮呢!”雷遠輕聲笑道。

這是什麽話!

驃騎大將軍是什麽意思?

他是要……要圖窮匕見了嗎?

這是為何?難道我做的不好?難道他對大漢朝的現狀不滿意?不該啊?丞相還在哪!

皇帝額頭的汗滴開始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。他連忙把習慣性按在劍柄上的手松開,稍稍彎了彎腰:“大將軍說笑了。當年我之所以學劍,便是因為仰慕大將軍的英姿……如今又怎敢在大將軍面前獻醜呢?”

“哈哈,哈哈……陛下如此緊張,大概是誤會了我的意思。”雷遠轉過身,看看皇帝的神色,微笑著擺了擺手:“看來,君臣之間,會引起誤會的話不能亂說;會引起誤會的事,也不能隨便去做。”

“大將軍說的是。”

“那麽,去年冬至的那件事,一定也是誤會吧?”

皇帝端詳著雷遠的面龐,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點端倪,隨即沉默了好一會兒。

看來,驃騎大將軍並沒有撕破臉的意思,這句話,便是給皇帝的台階。只要順著這個台階走,那君臣之間,就會繼續維持基本的和睦,而大漢朝的朝堂上,也不會產生任何動蕩。

可皇帝畢竟是個年輕人,年輕人總有點一點火氣的。

皇帝吭哧吭哧了好一會兒,猛然擡頭道:“那不是誤會!”

“嗯?”雷遠驟聞此言,忍不住笑起來:“不是誤會?”

“真不是誤會。”

皇帝用力嘆了口氣:“大將軍,那件事情,確實是我推動的。是我假作無意地告訴孫登,孫氏使者將會抵達長安;是我在召見楊儀的時候,隨口提起長安營的駐地很適合用來安置孫氏的使者;也是我遣人暴起發難,試圖拘押使者一行。我之所以這麽做,是希望孫氏與我方繼續對峙,而大將軍便能在北疆多停留幾年,容我慢慢梳理長安城中的文武群臣。”

“長安城有孔明在,陛下所能做的事已經沒多少了。如果我再回到長安,陛下便如神龕上的泥塑木胎無異……而我還不像孔明那樣恭順,對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