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5章 殺奔

章武四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,光祿勛李嚴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,邁著威嚴的步伐出來,從宮城南面新建的飛橋經過。

李嚴的光祿勛乃是虛職,皇帝身邊的文武近臣自有一套班子,包括羽林、虎賁兩部的軍務,其實並不需要李嚴插手。他真正負責的後軍,又有丁奉和雷澄這兩名經驗豐富的副手,他既然來了長安,也沒什麽軍務非得他來決定。

但李嚴依舊每天認認真真地過堂辦公,把每一件小事仔仔細細辦好。哪怕快到元日,他散衙下班的時間,也都特地掌握過,會比尋常官吏稍微晚些,又不太晚以致突兀。

李嚴是南陽人,始終不太習慣關中的冬季。此時站在高處眺望,冬天的長安城裏,到處都是灰褐色的房頂,偶爾天上飄落細碎的霰雪,落在房頂上,也變成灰褐色;或者灰白色,依然沒什麽看頭。

反倒是房頂下面,橫平豎直的街道間,隨著夕陽下落,有星星點點的燈火燃起,長安城裏居民們的閑談碎語聲慢慢隨風飄散,仿佛帶來一些生活氣息,讓他覺得愜意些。

重要的是,長安城的居民們見多了高官貴胄,很懂得規矩。每次李嚴的車駕通過道路,沿途的人群都會適時退避俯首,這種感覺,讓他更加舒適。仿佛每天的疲勞,都會在百姓們尊崇簇擁的身影中慢慢消解。

有時候他也會自嘲,忙碌半生,只圖這些,格局未免太小。除了當下的功名富貴以外,大丈夫還應當建功立業,名留後世才行。

不過,人都有惰性,經歷了好些年的猛烈追求。李嚴捫心自問,自己從劉璋手下不起眼的縣令,十年裏做到了九卿之一、掌握實權的後將軍。那已經很不錯了,距離朝廷最核心的數人,已不過咫尺。

接下去不妨先舒坦兩年。畢竟朝廷大政已定,自己瞎折騰並不能折騰出什麽結果。

早年間,他倒是陪著彭羕、寇封等人折騰過,最後誰撈著好了?若非我李正方腦子機靈反應快,後繼頗立軍功,那一場虧,十年二十年都賺不回來!

嗯,眼下就這麽安安穩穩的,最好。這咫尺的距離,會有機會跨過的。

看到落日西沉,光輝漸漸褪去,自家的倦意也上來了,他淡淡地一笑,稍微加快腳步,從木制階梯下來,然後往宮殿的正門走去。

到得宮門前頭,卻見羽林監姜維帶著一批將士,正在訓練射術。

姜維年紀剛過二十,就已經在荊州、河西等地多建功勛,平時很得皇帝的喜愛。此前因為他在西域迫經艱苦的關系,皇帝特地給了半年的休沐,讓他安心完婚。這回皇帝到長安,又專門使姜維跟隨,還特需他把新婚妻子也帶著。

可休沐就是休沐,你這個不當值的羽林監,特地跑到宮城裏來,還帶著一群年輕將士武刀射箭在宮門處,那表現也太刻意了。年紀輕輕就已經六百石,還不夠?

李嚴信步過去,隔著老遠,便先笑道:“伯約,何以如此繁忙?”

一邊走,他一邊走得略近些。

他這個光祿勛再怎麽不管事,畢竟名義上是掌管官殿門戶宿衛,並及侍從、傳達諸官的大員。將士們紛紛向他行禮,又去看姜維。

這兩日裏,姜維對羽林將士的訓練抓得很緊,昨日裏專門在軍營復習旗鼓隊列,今日又逮著當值的數百人習射。這些將士們都是從諸軍抽調出來的勇士,訓練上頭本來也不含糊。但其中不少人有一陣沒和姜維一起習射了,練著練著,忍不住會問關家虎女如何,立即被姜維一陣痛罵,然後嘻嘻哈哈地並不惱怒。

聽得李嚴發問,姜維愣了愣,隨即道:“聽說前些日子陛下校閱,這些蠢貨較量射藝,居然輸給了柳隱統帶的一部虎賁!我非得好好操練他們不可……下回校閱,必得掙回臉面來!”

“原來如此,好!好!”李嚴呵呵笑了兩聲。

柳隱是益州軍的有力軍官。此前甘寧、張任、泠苞等益州宿將陸續病逝,皇帝特意提拔益州軍中新秀。柳隱便是其中之一。他早有文武雙全的名聲,既得到簡拔入虎賁,日後或許還會格外重用。

姜維居然會因為與柳隱所部較量射藝失利而惱怒,可見畢竟是年輕人,沒什麽城府。

李嚴正想再與姜維攀談幾句,忽聽得宮門外頭馬蹄聲急如驟雨,毫不停頓地沿街直往宮禁而來。

“怎麽回事!”李嚴猝然色變。

包括姜維在內,所有人全都停下了動作,齊齊往宮門外看去。

宮禁中自有規矩,除非有極大的要務通報,不得肆意馳馬奔走。但那幾名騎士縱馬急入宮禁,直到快至殿前才勒住坐騎,翻身下馬。

早有侍從迎了上去,簡單問了兩句,立即引他們入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