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2章 匯總

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以後,延續了整個下半年的戰事,已經慢慢緩和了下來,反倒是荊襄和關中兩處戰場以外的事情,一樁接一樁地發生。

剛撤離荊襄戰場的時候,曹彰曾考慮過要隱瞞曹公病逝的消息,但在那兵荒馬亂奔逃的環境下,他根本控制不了信息的傳遞。於是只短短十余二十日,大半個天下,包括河北中原各地的有力州郡之長、地方鎮將都知道了。

由此帶來的巨大震動,超乎任何人的想象。不止朝野危懼,簡直天下有分崩之勢,比如駐在雒陽的一支青州兵以為天下將亂,鳴鼓哄堂而散。而原本駐在居巢的鎮東將軍臧霸,則拋棄了他的駐地,領兵星夜折返其家鄉、兗州東部的泰山郡,並以徐州刺史、督軍的名義,向青徐各郡傳令。

此前漢中王整合涼州的時候,曹氏下屬的雍州刺史張既,與護羌校尉蘇則聯兵,糾合了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敦煌四郡的羌胡渠帥、鄉豪大姓,聚兵自守,並持續控制北地、安定兩郡的北部區域,越過奢延澤與並州諸胡守望相助。

漢中王以討逆將軍吳懿領兵平之,進軍至高平第一城。張既據守不戰,兩軍相持數十日。

待到魏王薨於軍中的消息傳到,張既身邊之人或有疑問,戰意皆不堅定。漢中王遂遣使宣慰,張既厚待使者,卻暫不答復,漢中王也不催促。

與此同時,並州刺史梁習曾挾裹鮮卑、匈奴、羌胡之眾,進逼河津、蒲坂等地,並以輕騎渡河,突襲騷擾漢軍營地,其健者直抵新豐,與據守長安的關中曹軍主力聯絡。幸有破虜將軍張任領兵擊破之,並與梁習隔河對峙。

同樣也是消息一到,梁習立即收兵,轉往河東安邑、聞喜一帶。

當是時也,曾經有文臣勸說劉備,聲稱只要傳檄天下,稱罪在曹氏,余者皆不問,天下立時可定。但劉備並不應允,皆因益州、荊州、交州的力量,至此也已經發揮到了極限。

在不知兵的書生看來,乘勝逐北,故能立功;但真到了能夠統轄全局、深悉軍政的層次,就能明白大軍調度是牽連多麽廣泛的難事,絕非想象中一聲令下那麽簡單。

此時荊州、交州全力擊破曹軍本部,但本軍折損巨大,據說許多得力的校尉、司馬,連帶著整個營頭都打沒了,將士們體力和精神的消耗更是驚人。

高強度的作戰下,兩州數年積蓄的糧秣、軍械近乎消耗一空。縱使還有些壓箱底的余量,都要賴以鎮壓新擴的領地,絕不足以縱橫中原。

至於關中這邊,雖然這些年來竭力打通秦嶺、隴山的諸多交通孔道,可轉運艱難的問題始終存在。此前屯放在漢中南鄭的巨量物資,因為在戰事初起時同時支撐涼州和上庸兩個方向,消耗極其迅速。而益州存糧再怎麽急速轉運,考慮道路承載、糧秣貯存條件、沿途民伕輔兵的調動規模等等,總有個上限。

這也是劉備始終留諸葛亮在後方的重要原因,除了諸葛亮,也實在沒人能把隔著千山萬水、僅以狹窄山道相連的諸多區域捏合為一體,統籌其物資調入調出了。

但益州軍在關中十萬眾,涼州各部和附從的羌胡部落之兵,又有將近三萬。這十三萬張嘴,即使有諸葛亮帶著軍師將軍府文吏體系全力以赴,也不是那麽好供給的。從十月起,攻入關中的張飛等部,便開始吃起了牛羊。

這可不是好事。涼州羌胡將士視牛羊為衣食之源,極其珍惜,平時頂多吃些乳酪,哪裏舍得吃牛羊肉?這時候軍師將軍府從涼州調度牛羊到關中,固然證明了中樞對涼州的有力掌控,也足見益州方面支應不易,需要涼隴的協助了。

既然己方的軍事、經濟力量即將逼近極限,對河北、中原等地的政治攻勢,又有多少實際意義呢?

如果不以軍力,只靠著政治上的威懾和號召來括取土地,那絕不是真正的勝利,反倒會留下極大的隱患。當年的袁術便是失敗的典範,堪為後人笑柄。

身為亂世中崛起的英雄,劉備固然高舉仁義的大旗,卻絕不迂腐。他深知一切都建立在兵強馬壯的基礎上,對那種虛假的勝利並無興趣。

傳檄天下這種事情,不是不可以做。但一定是要在己方占據了政治、軍事、經濟上全面優勢,能夠切實掌握每一塊降伏的土地以後,才能去做。而以當前的軍事能力,首要的、也是唯一可行的目標,便是攻取長安,實現對關中的穩固控制。

對漢中王的這個意圖,關中曹軍自然是不同意的。

曹丕本人坐鎮關中六年了,他絕非無能之輩,尤其在長安周邊經營得法。而曹洪、閻行、郭淮等人,或為宿將、或為猛將、或為兼具文武幹才的後起之秀。他們雖無野戰取勝的能力,可是糾合數萬之眾死守堅城,真不是旦夕可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