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3章 少年

那不是曹軍任何一部,那是敵軍!

曹真失聲道:“他們是從哪裏來的?怎麽可能?”

他轉而瞪向司馬懿:“是不是荊州軍的水軍?荊州軍竟以水軍運載兵員,繞行漢水上遊,以擊我軍的腹背?”

司馬懿苦笑:“不是荊州水軍。這些日子我們的哨探監視水面,晝夜不懈。真要荊州軍船運載重兵溯漢水而上,我們絕不可能懵然無知。”

“那這支兵馬哪裏來的?他們是假的嗎?還是插翅飛來的?”曹真暴躁地喝著,忍不住揮鞭亂掃,打得戰馬左近的荊棘灌木噼啪折斷,枝葉橫飛。

正要全軍往東去的時候,出現了一支新的敵軍,隨時能夠銜尾追擊……這代表什麽?代表己軍的東進支援必然會受到阻礙;代表於禁那邊面對關羽的壓力,會比預想中沉重得多;代表魏王在瀴水沿線的撤退,會更加孤立無援!

這簡直是絕境!

這……這……眼下從東到西,各部簡直沒一支能動的了,數以萬計的大軍,全成了俎上魚肉!

這一切,難道是荊州人事前算好的?

整一場荊襄大戰,從頭到尾,他們就在等著這一刻?

世上怎可能有這般鬼神莫測的謀劃?怎會有這般險惡陰損的心腸?

此前鄧塞和拒柳堰那邊的安排,或許真是敵軍的預先布置,可金雞嘴這邊……怎麽會憑空多出來一支大軍?他們又怎能如此巧合地出現在此?

曹真頭痛欲裂,簡直壓不住情緒:“怎麽辦?這該怎麽辦才好?”

他一把揪住司馬懿:“仲達可有妙策?”

司馬懿苦著臉:“本軍實不能輕動,一動,可能就是滅頂之災!子丹,如今只有先派鐵騎,去探一探彼軍底細!”

金雞嘴上。

一名老卒拖著兩根斷裂的木頭過來,將之樹起,另一名老卒揮著錘子,把木頭砸進土崗頂端松軟的地面。然後第三名老卒過來,往木頭上面各擺一具兜鍪。

前一名老卒要再取木頭,另兩人都道:“不能再往前了!再往前就沒有荊棘灌木遮掩,容易被看出破綻!”

於是三人往土崗頂端的灌木叢後方退幾步,找了一株橫生的老樹,往上面捆了一杆旗幟。這旗幟的旗面肮臟的很,是他們沿途搜羅的曹軍軍旗。不過,畢竟“曹軍”也打著漢軍的旗號,一些承擔具體職能的方位旗或星宿旗、獸旗之類,形制上並沒有極大差異。

三名老卒的後方,還有百數十人彼此幫襯著,將諸多旗幟和偽裝成將士的木樁、竹捆豎起。托曹公所設水攻之策的福,從築陽往漢水下遊來,沿途到處都是被沖垮的營地、被丟棄的軍用物資。收集這些東西,倒是不難。

指揮著這些人的,是一名相貌俊朗的少年軍官。

金雞嘴上的地形,未必有多麽開闊;能用來掩飾的灌木荊棘,數量也不是很多。可這少年軍官真有幾分才學,拿著撿拾來的旗幟排布,偏給他排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勢!偏給他嚇住了曹真!

整個高崗上下,其實就只這百數十人罷了。這些人還不都是武人,其中有數人著文官服色,顯然是漢中王麾下地位甚高的文官。

這時候,有名文官踞坐在一塊大石頭上,正皺著眉頭,給自家兩條大腿內側抹藥。這姿態斯文掃地,實在不雅。但他們這一行人火急從漢中趕來,晝夜兼程地穿過曾為戰場的房陵,直到荊襄附近,一路上馬不解鞍。好些人的大腿內側都被磨破了,若不及時處置,更大的苦頭還在後頭。

就算這會兒,也已經痛得那文官兩條白眉亂抖。他咬著牙,呼呼地抽著冷氣,好不容易將藥物敷上,卻見一名部屬從前頭過來,不滿地道:“這算什麽?那小娃兒拿我們這些人,當苦力來用麽?”

文官皺了皺眉。

那部屬還要再說,文官沉聲道:“軍師吩咐了,有關軍務,我們只消聽從。怎麽,你以為不妥?”

部屬一縮頭,頓時不敢多言。

“快去幫忙!”馬良斥了一聲,起身道:“罷了,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
這文官,正是軍師將軍諸葛亮的得力部下,襄陽宜城人馬良。

當日荊襄大水,起源於漢、淯兩水上遊同時暴雨,以諸葛亮對荊襄地理、氣候、水文形勢的了解,立即判定荊襄戰局將變。

但是,以曹軍兵力之雄厚,以曹操之詭詐,這變局究竟是有利於己軍?還是不利呢?諸葛亮畢竟遠離戰場,並不能把握第一手的情報。他只能立即移駐漢中南鄭,抓緊調度益州的人力物力,以圖隨時支援荊襄。

荊益兩州之間,安全的傳訊通道在峽江,但軍使若從那裏過,沿途崇山峻嶺、大江大水阻隔,抵達漢中怎也要二十天前後。故而自從魏延、孟達兩人在房陵取得一定優勢,荊州軍使便從房陵傳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