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17章 副將

收起武器?這是什麽意思?是要投降了嗎?

龐德此言一出,頓有將士露出放松的神情。但也有人不甘心,憤憤不平地想要叫嚷。

龐德完全能理解。

生逢亂世,人如豬狗,惟有持刀劍橫行,才能求個痛快。何況隴上武人久居邊塞,更是養成了剛健異常的性格。他們數十年來,兇橫肆意慣了,哪怕再艱難再危險的局面,也習慣了先廝殺一場再說。結果無非是個死,反正活著也沒什麽可留戀。

更不消說,此時此刻,山下的戰鬥還沒有結束;涼公的安危,也只有眼前這黑袍將軍的一面之辭!

這些人待要言語,龐德輕聲喝道:“住嘴。”

他的聲音並不高,卻很有力。

喝了一聲之後,他自己心潮澎湃,仰頭閉目良久,才能夠再次控制住情緒。

他張開眼環視眾人,沉聲道:“我們涼州男兒,沒有怕死的。只是,縱然要死,也該知道自己為何而死,為誰而死。這個道理,你們自己想。想不清楚的,我也不勉強,留下甲胄兵器,自己走吧。”

將士們靜了半晌。

龐德是追隨馬騰、馬超兩代的涼州勇將,威名遠震,將士們對他的敬畏根深蒂固。這會兒聽他說得如此實誠,一時間誰也沒法反駁。

龐德看了看他們,再次道:“我說話算話,不願隨我一起的,這便可以走。我龐德發誓,絕不留難,日後也絕不追究。”

眾將士面面相覷,竟無人離去。哪怕一些面帶悻悻神色之人,最終都在同伴的催促下陸陸續續收刀入鞘,垂下槍矛。

龐德緩步向前,直走到張飛身前數尺。

張飛孤身站在原地等待,神情和姿態都很放松,並不顯得戒備。落在龐德眼裏,他就像是一頭時時刻刻打盹犯困的黑熊。

他饒有興趣地看看龐德,笑道:“龐德,你膽子不小,就這麽來了……不怕我動手?”

“我是來請降的。”龐德的嘴角抽了抽:“張將軍若想切磋武藝,日後我自然奉陪。”

張飛嘿嘿一笑。

他坐鎮漢中數年,早就聽說過龐德的名聲。久聞馬超之所以能夠雄踞涼州,多賴龐德為得力臂膀。故而兩天前他得到姜敘遣人急報以後,格外仔細地安排了山間伏擊的人手,並率領本部精銳親自出馬,坐等龐德到來。

當時他的另一名部曲將張達便問,何以料定龐德會走這條路。

張飛道,武興周邊的地形如此,來敵的選擇只有那麽幾條。以我看,龐德若果然是涼州宿將,必然來此;否則,便是名不副實,殺之可也。

張飛是天下知名的幾位萬人敵之一,對戰前的安排布置、戰時的應變指揮自有獨特的才能,絕非徒仗粗猛。聽他這般說來,眾將士便遵循準備,果然逮到了龐德這條大魚。

他初見龐德時,有些失望。

皆因龐德並不高大魁梧,與通常的沙場猛將大不相同。他應該還沒到五旬,可是頭發稀疏,兩鬢有些花白,臉上皺紋密布,像是粗糙的樹皮。怎麽看,都只是一個久經風霜的老兵而已。

但此刻龐德孤身前來請降,言辭不卑不亢,張飛便生出幾分敬重。

他退後一步,再打量龐德兩眼。

便覺此人雖要投降,舉動間卻絕無絲毫諂媚,依然帶著堅韌不屈的勁頭,腰杆也沒有絲毫佝僂,仿佛一株矗立千百年,經歷過刀劈斧鑿、雷轟電閃卻依舊生存的老樹。

看著龐德,張飛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涿郡見到過的老卒,那些出塞千裏遠擊鮮卑、烏桓的將士回返家鄉的時候,看上去便是這麽一副麻木、疲憊而倦怠的神氣。

張飛上前半步,攬著龐德的胳臂:“令明,來!”

龐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,被張飛拖著,直往後退。

兩人就這麽穿過了龐德部下們的隊列,在上百涼州軍士的注視下走到白崖邊緣。

“你看!”張飛探手指點:“這裏,這裏,這裏,這裏,還有這裏!馬孟起的本部精兵,眼下就散布在此地至漾水上遊的五個位置,目的是攻伐駐紮在這五處的涼州鄉豪部曲,對麽?”

張飛手指之處,確確實實便是馬超本部兵分幾路將要攻打的方向,沒有半點錯漏。這五個位置,就連龐德本人也是今早才曉得,可見涼州軍中被滲透成了什麽樣子。

龐德苦笑頷首:“沒錯!”

“我早已分派兵力,前往這幾處。合計動用了一萬四千人,早在兩天前便已越過武興,提早潛伏至各處預定位置。貴部一旦發起進攻,結果便如此刻山下情形。然則,你我都是邊郡武人,我看你順眼,給你個機會!”

龐德沉聲問:“張將軍的意思是?”

“你的本部,依舊歸你帶著,山下這些人,也都交給你。你現在出發,往這五處去,能招降的,全都歸屬到你的麾下。然後不要停歇,直接去河池。馬超所部若服從你的,也全都歸屬到你的麾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