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11章 眾叛

馬超晃了晃腦袋。

姜敘說什麽“天羅地網”、“束手就擒”,其實並不能打擊到他。

馬超一生掙命於屍山血海,以寡擊眾、身陷絕境的次數不知道多少,早就已經鍛煉得心如鐵石。在他看來,既然以前無數次都能憑著一身勇力殺出血路,沒理由這一次不行。就算不行,武人死於戰場,那簡直是理所當然,沒什麽好緊張害怕的。

他只是有點不適應。

明明我已經把一切都掌握在手裏,明明我還擁數十萬羌胡。我的赫赫威勢猶在,形勢不是一片大好麽?怎麽一下子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窮途末路,被人拋棄了?

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?

這些涼州人究竟在幹什麽?他們究竟在想什麽?我怎麽不明白呢?

他有些茫然地看看一臉訝色的姜冏,再轉回頭看看姜敘,決定先拖一拖時間,爭取局勢變化的可能。

“原來是你?姜敘,你才是叛逆?”馬超皺著眉頭,從牙縫裏迸出問話。

姜敘正對著這名如狼虎一般的兇人,鬢角微微淌下幾滴汗。

身周上百甲士保護,還有院墻外圍大批弓弩手虎視眈眈。每過一刻,驛站周邊的包圍就更周密一分。有什麽可怕的?姜敘對自己說。

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轉身奔逃的本能,沉聲道:“涼州是大漢的涼州,終究不是扶風馬氏的涼州。”

馬超待要嘲諷兩句,他身後的姜冏自顧自地大笑起來。

他笑得彎下腰,笑得流出了淚,連連咳嗽:“伯弈,你竟也是益州之人?你也是?我竟然全不知情?”

“我確實是。”姜敘頷首。

“建安十八年,仲弈與我同往漢中,代表涼公祝賀玄德公進位漢中王。當時一連月余,我們與漢中王部下群臣觥籌交錯,詩文酬答,很是愉快。在此期間,仲弈與時任軍師將軍的龐士元隱秘往來,沒能瞞過我,還有兩次被子瑛看在眼裏。”

這時候,一名馬超的親信扈從還提著趙瑄的首級。

“子瑛素來與我友善,但這件事情,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起。”姜敘嘆了口氣:“但子瑛不知道的是,他在關注你與龐士元私下往來的時候,我則與護軍將軍法正訂約為友。”

“既如此,你我兩人該是同僚!你為何……”

“仲弈,此前涼公出兵往關中去的時候,你的傾向過於明顯了。若涼公追究起來,必不能免。所以孝直和我都覺得,應當與你稍稍保持距離;而你和你的同伴們,恰好成為我們的掩護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姜冏的臉色一黯。

馬超也聽懂了:“就是說,姜敘、姜冏你們兩位,都與劉備通謀。只不過姜冏這幾年裏與劉備失去了聯系,而姜敘你明知一切,卻拿姜冏頂在前頭,吸引我的注意力。對麽?”

“涼公明斷。”

“這樣說來,趙子瑛死得可真不值。”馬超走到自己扈從身邊,從扈從手裏接過趙瑄的首級,咧嘴笑了笑:“伯弈你能眼看著趙子瑛死於我手,倒也心狠。”

姜敘斂眉長嘆:“為了大局,不得不爾。”

馬超抓著趙瑄的首級端詳片刻:“但這一來,我更不明白了……”

“不知涼公有何疑慮?”

馬超獰惡的眼神掃過眾人,最後還是盯住姜敘:“你們這些涼州士人,看不上我這個卑賤的羌胡之後,這並不讓我驚訝。既然看不上我馬孟起,那麽或者投曹,或者投劉,選擇無非兩者之一。但姜敘你……此番策動我領軍南下,威脅漢中以西,顯然是在協助曹操。所以我曾懷疑你與曹氏有所關聯,卻萬萬沒有想到,你會是劉備的人。”

姜敘挑了挑眉,冷笑道:“我與曹氏有所關聯?涼公,這是何人進言?”

這話的意思,分明是指馬超無謀,根本沒有能力分辨下屬的立場。

馬超臉色一變,頓時恚怒。

他正要喝罵,卻聽趙昂長嘆一聲:“自然是我說的。”

身材高瘦的趙昂攏了攏袍袖,稍微站開幾步。他向姜敘頷首道:“伯弈莫怪。正如你將涼公的眼光引向仲弈以自保,我也偶爾會多說幾句,以保障我的安全。”

在同一代的涼州名士中,趙昂的年紀較眾人為長,入仕也最早,他又性格寬厚,樂於獎掖後進,故而素來得到眾人的尊重,被視為兄長一流的人物。

趙昂竟會在背後攻訐自己,著實令姜敘有些失望。他瞪了趙昂半天,搖頭道:“我是真的與玄德公訂約效力之人,身負重責大任,所以不得不如此。偉章公,你這又是何苦?”

站在驛置正門處的楊阜忽道:“偉章公自然有偉章公的道理。”

姜敘喝問:“什麽道理?”

楊阜是極堅韌善戰的涼州勇士,雖然近年來轉任文職,但一舉一動間,仍極具武人的剛硬之氣。聽得姜敘喝問,楊阜將手中長刀拄在地面,沉聲答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