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44章 辦法

巨大的聲浪在整座江陵城裏翻湧震蕩,然後向四周席卷。從人馬的狂亂嘶鳴聲裏,能夠辨別出許多人呼號著:“費太守戰死了!城破了!城破了!”

這呼號聲帶著絕望和癲狂,明明每一聲都像是撕裂了嗓子,卻能讓距離城池數裏的雷遠等人也聽得真切。

“怎麽可能?”眾將士無不臉色丕變。

雷遠回過頭,立即看到江陵城中有好幾處濃煙騰起,還有火光閃動。而城頭的守軍將士俱都驚慌。

雷遠與費觀打過交道,深知此人確有治軍之能,絕非雍容風議的擺設。他麾下的南郡郡兵號令嚴明,也絕非隨意動搖之兵。出現這樣的情形,只有一種可能……費觀戰死,而且是在江東人有預謀的操縱下戰死了!

這樣一來,江陵城也確確實實地被打破了!

雷遠身邊的一名扈從攀在一處斜生古樹上探看,這時候顫聲道:“怎麽會?天啊!全都完了!”

慘呼聲中,他腳下拌蒜,骨碌碌地往樹下摔跌。

扈從們都是滿身甲胄俱全,這一下摔得肯定不輕。可周邊的同袍們誰也沒有伸手去扶,皆因每個人都又驚又怒,顧不上了。

江陵城怎麽就破了?

這座城池,是數百年來的荊州治所,近世以來又屢屢作為軍事重鎮。關將軍駐紮此地的時候,更是投入了絕大力量增修興建,形成了堡壘環繞、水勢為憑、城中有城、層層嵌套的防禦體系。而駐守城池的費觀,也是經歷過當年曹軍攻城考驗的可靠之將……

問題出在哪裏?這座固若金湯之城,何以如此快速就被打破了?江東軍的攻城,才持續了兩天!

江陵城一旦易手,整個荊州局勢就會天翻地覆。關將軍所部的荊州軍立即就會成為喪家之犬,面臨極度險惡的危局;而一路突進到江陵周邊的雷遠,等於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江東軍的重重圍困之下。

這種時候,奪取紀南城還有什麽用?江陵都丟了,在敵軍大量聚集的地方固守一座臨時的營壘,那和等死有何不同?雷遠帶的是六千將士,不是六萬!

霍存忍不住道:“將軍,大勢不妙。我們得撤退!”

雷遠瞥了霍存一眼,沒有答話。

他忽然明白了,怪不得張遼所部緩緩推進,原來就是在等這個時間點。一旦江陵陷落,己方這六千人就失去了依托,也必定失去鬥志,當己軍試圖撤退的時候,張遼所部就能在原野上揮出鐵拳,將己方打成粉碎!

雷遠視線晃動,注意到馬岱已經火急甩開了淩統,正率部經由側面道路通過。羌胡騎跟隨馬超縱橫涼州,習慣了大進大退,即便此時部伍也還嚴整,但是看他部下匆匆縱馬的狀態,慌亂是難免的。

後頭紀南城那邊的步卒們更不必提。

當江陵城被打開的時候,那個方向的喊殺聲猛然一墮,再起的時候,較高亢的變成了本來處於下風的賀齊所部。這種時候,將士們很難繼續維持攻勢,反倒是向主將靠攏,是下意識的唯一選擇。

好算計!真是好算計!

雷遠稍稍探手,握住馬鞍的前橋,穩住自己有些搖晃的身軀。

他只覺得周身血液一陣冰寒。

城池既被打破,整個江陵城的上下軍民人等,已成為釜中遊魚。而雷遠所能做的選擇也惟有逃竄罷了。原本銳氣十足、自信必勝的強兵,一瞬間就化成了惡狼嘴邊的肥肉。

又一次在張遼的追擊下逃亡?這裏是江陵,周邊土地大致平闊,數十裏內絕無險峻之處,數個時辰之前,我雷續之便是以鐵騎長驅,一路沖垮江東步卒。

同樣的問題來了,當我軍撤退的時候,又能靠什麽來阻擋張遼鐵騎長驅?

這樣的局面,簡直比當年灊山中還要危險!

想到這裏,雷遠又難免慍怒。

我明明已經無數次地提醒每個人,讓他們竭盡全力確保荊州。當面提過,書信提過;在荊州提過,在益州提過。自從決定投入到玄德公麾下,我最擔心的就是這樁事,自問也做足了準備來應對。可結果怎麽還是這般?

罪魁禍首究竟是誰?

可恨……恨我當年不曾好好讀書啊!

見雷遠沉思,李貞策馬過來,大聲道:“將軍,此地不能久留!我們得趕緊走!”

頓了頓,他又道:“將軍領騎隊先行,我去通知沙摩柯、劉郃等人!”

李貞的意思,是要親自陪著帶領步卒的將校們,為雷遠斷後。

雷遠搖了搖頭。

此舉並沒有實際意義。張遼是宿將,他很清楚最有價值的目標是什麽;而留下斷後的部隊,則不得不以數千心神動搖的疲弊之卒,抵擋數倍乃至更多江東軍的圍攻。

身為指揮大軍作戰的統帥,雷遠見慣了犧牲;必要的時候,他也不介意派遣部屬犧牲。但犧牲一定要有價值。如果用數千人的性命,去換雷遠自己或少量親隨逃生的可能,雷遠不認同這樣的做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