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17章 高才

三人又閑聊幾句,聽到關羽在喚雷遠。

雷遠向費觀、李嚴二人頷首示意,連忙過去。

費觀看著雷遠安然離開,隔著幾步路向關羽微笑寒暄。費觀感覺,此人哪怕身著便裝,言語隨意,也自帶著剛柔兼濟的氣度,果然不愧為漢中王麾下屈指可數的重將。而他才二十五歲!

費觀嘆了口氣。

人與人年齒相似,才能和際遇,卻有太多不同了。如費觀,如李嚴,時不時還要盤算中樞情形、地方同僚調動,考慮自家的仕途。所以費觀是真把廖立的調動當一樁事來說。

而雷續之卻此並不介意。畢竟他身為趙雲的女婿,又是出鎮一州的大將,此乃地位使然。

費觀收回眼神,轉回來看看李嚴,忽然問道:“正方不太喜歡續之?”

李嚴平端著的酒盞裏,酒液微微晃動。李嚴面色不變:“賓伯,你說的什麽話?沒有的事。”

“那就是我看錯了。”費觀哈哈笑了笑:“喝酒,喝酒。”

李嚴應道:“是啊,喝酒。”

他心裏明白,費觀說的一點不錯。

李嚴不太喜歡雷遠,他甚至也不太喜歡漢中王麾下的許多人。

在李嚴看來,玄德公自中平年間起兵,數十年蹉跎顛沛,一事無成,不是沒有原因的。最主要的原因,便是玄德公的元從們大都是些莽夫、匹夫。而到了建安十三年以後,玄德公的勢力霍然而起,殆屬天意,在那段時間蜂擁而去歸附的荊州士人,大都也不過凡庸之輩。

至於那些益州本地的文武官員……但凡對他們多看一眼,便是我李正方輸了!他們輔佐的劉焉、劉璋兩代主君全都是廢物;他們自己,也全都是廢物!

如今漢中王幕府中真正有王佐之才的,無非寥寥數人。而這其中,我自己算一個,李嚴的好友法正法孝直算一個,孟達孟子度勉強有卿相之器,可算半個。

全靠著我和法正等人竭盡才能,玄德公才能輕而易舉地席卷益州,由荊州荒殘之地而入天府,遂成王霸之業。玄德公對此應該很清楚,他應該給出足夠的酬庸。

可結果呢?

法孝直所得,不過揚武將軍,蜀郡太守。結果就因為在成都內外殺了幾個沒有眼色的蠹蟲,就引起軒然大波,而玄德公竟然就因此褫奪了法孝直的蜀郡太守職務,直到不久前才任命了一個尚書令出來補償。法孝直居然還很滿意,很感動,他是傻了嗎?

而孟達所獲就更不堪。他是最早代表劉季玉去迎接玄德公的人,在玄德公入蜀的過程中,沿途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。結果呢?四千名部曲,數以萬計的宗族都被客客氣氣的遣出蜀郡,孟達本人頂著一個房陵太守的職位,去窮山巨壑裏面陪著那個玄德公的義子、粗魯無文的劉封!這和流放有什麽兩樣?

更憋屈的,還得數我李正方本人。

能奪取益州,首先得說涪城變亂,而涪城變亂是誰一手主導的?是我李正方!

結果益州定後,我只得犍為太守、興業將軍。在太守任上還沒坐滿兩個月,又被拉回來陪著孔明和孝直等人制定蜀科。孔明、孝直等人另有職務,事情都是我李正方來做,益州本地世族對此抱怨連天,挨罵也是我李正方去挨罵!

挨罵了幾個月,等到法孝直總算在玄德公面前挽回了一點地位,我李正方又被一腳踢到荊州……

可憐。滿腔錦繡不得施展,空懷抱負卻只有自抑,真是苦,太苦了。

玄德公自然是明主,是英主。可在他的麾下,試圖躍居上遊的人太多了。有些人身居高位,是因為際遇好到了極處,運氣好到了極處,便如雷續之。雷續之適才沒認出我,大概是因為我這幾年蒼老了許多?可見他這種春風得意的親貴,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掙紮向上的痛楚,一點都不了解我心急火燎的難受!

想到這裏,李嚴喟然長嘆。

在這場人人歡悅的婚禮上,他的長嘆未免突兀,不少人頓時轉眼過來看。

費觀連忙晃著酒盞,大聲道:“嘆什麽氣?嘆氣就免得了罰酒麽?趕緊喝吧!”

李嚴立即反應了過來,一仰脖子,把酒水灌進了肚。

他感激地看看費觀。

費賓伯雖然年輕,但處事實在穩當,堪為可交往的朋友。此番自己來到荊州,雖說距離中樞遠了,但身當疆場重任,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多了許多,只要沉下心,在荊州深耕數年,再廣結外援培植己勢,未嘗不能成事。

李嚴迎著費觀的眼光,再度長嘆:“賓伯,你不知道我在嘆什麽?”

“正方不妨說來聽聽。”

“我在感嘆,那雷續之真是少年英傑。他從一個偏將軍起家,一步步兼任郡守和護荊蠻校尉,再做到左將軍、董督交州,只花了四年。我李正方如今也是郡守、將軍和護荊蠻校尉,起步雖然慢些,條件倒也相似。雷續之能做到的,我李正方難道就做不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