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21章 拜訪

許多大事究竟會如何發生,何時發生,恐怕就連曹公、玄德公這樣的大人物自己也想不明白。至於曹劉各自陣營裏的文武部屬們,漸漸地定下心神,繼續去做該做的事,不再特意關注雲空上層的風向。

正旦前後數旬,雷遠頂著峽江間的寒風,巡行峽江間諸縣。所過之處,發現田地莊園分配,大體都如預先安排,官吏、將士和百姓們的心情都很好。雷遠請地方父老酒食的時候,甚至聽到有人編了民謠來贊頌賢太守的。

這種事情放在後世,只怕要被君主認定是心懷不軌之志,抓起來殺頭。但漢朝士風剛健,官員敢於揚名,樂於揚名。比如早年河內人杜詩任南陽太守,政治清平,深得愛戴,時人方於名臣召信臣,南陽遂有民謠曰:“前有召父,後有杜母。”

若論政治清平、誅暴立威,雷遠自問與前代名臣相較也差不了多少。只不過他對民力的驅使甚是猛烈,每時每刻興修水利道路,故而民眾在贊譽的同時,也難免有些抱怨。

抱怨的話,當然也被雷遠聽到些。隨同官吏頗不自安,雷遠倒是不介意,寬慰眾人道:“過與功三七開便很好了,何必強求呢。”

待到初五,雷遠在樂鄉與妻子家人匯合,前往大嶺山裏拜祭父兄。

廬江雷氏在樂鄉安居已有三年,墳地幾經修繕,規模漸漸隆重。當日雷遠守孝所居的草廬,也被擴建成了精美院落,以供來者休憩。

早知道雷遠和妻子要來,已有人提前趕到,把大嶺山內外山路、墳冢、院落都重新打掃過了。

祭祖的儀式每年都有。雷遠少時長年在外,這幾天也會被召回來參與。只不過隨著廬江雷氏在荊州立足漸穩,雷遠的地位又漸高,儀式也隨之莊重完整。雖然未免繁文縟節,但在當代,這確實是維系宗族人心的重要環節,輕忽不得。

因為雷氏宗族中的許多人已經解除禁錮,得到官職任用,所以此番隨同雷遠來拜祭的族人比往日要多。

雷遠親自帶著族人,把案幾、供品妥善安置了;雷衍雙手捧著祭文,用一個木架子恭敬展開。然後趙襄抱著繈褓中的孩兒阿諾在後,雷遠的兩個弟弟雷深、雷遐再往後,雷澄、雷衍、雷淑等人按照宗族中的親疏遠近和自家職位,各自站定。

再後排和兩側,則是辛彬、王延、周虎等宗族管事、部曲首領。

雷遠拿著祭文,誦讀一番。

這祭文大概是辛彬寫的,文字功夫其實一般,但他是服侍廬江雷氏三十年的家宰,言辭中自有深沉的感情在。

雷遠兩世為人,對宗族的認同並不強烈。很多時候,廬江雷氏的族人在他眼中並非親眷,只是可用的工具人罷了。

以他來自後世的見識,深知豪強大族的勢力不斷擴張以後,最終會給這個民族帶來何等樣的災難,造成何等樣荒唐的時勢。

偏偏他一路走來,又不得不仰賴宗族的力量,以至於自己成了玄德公麾下屈指可數的大豪族首領。

他常常覺得,這情形有些荒唐。

但這時候,身處群山之間,耳聽得風聲呼嘯,他仿佛回到了灊山,重又記起了此世兄長的照顧、父親的托付。想到廬江雷氏本來不過山中草寇一流,在亂世中淪落掙紮數十載,竟然有了這樣局面。其中時也命也,誰又能說得清楚呢。

一時間,他想得出神,祭祀的流程已經結束了,仍然站立不動。

身後眾人見他不動,一個個屏氣凝神,誰也不敢動。數十上百人就這麽靜默了許久,直到阿諾哇哇地哭了起來。

阿諾出生才幾個月,每日裏吃了睡睡了吃,餓了尿了就哭。祭禮之前,特意讓他吃得飽了,又裹了特別厚的繈褓。結果儀式太長,他還是醒了過來。

少主餓了,這是大事。趙襄帶著孩子,先去院落中休息,後面的流程就稍許控制了一點。

待到一行人從山裏出來,雷遠的情緒已經恢復了。他伸了個懶腰,刻對坐在車上的趙襄刻意輕松地道:“還好有你母子倆在,否則由著辛公折騰,怕是要再加一個時辰,無聊之至。”

是何言也!趙襄抱緊了孩兒,狠狠白了他一眼。

她與雷遠成婚之前相處極少,成婚以後其實也聚少離多。當時父親趙雲只介紹說,續之是豪族之主,少年英雄;後來自己只見他氣度寬和,文武兼資。

待到兩人真正處久了才發覺,原來他還有胡言亂語的毛病,夫妻之間相處的時候,有些言辭簡直叫人忍不下去。

離了大嶺山,雷遠走著走著,忽然喚來閻宇。

“我記得你家就在這附近,對麽?”

閻宇一本正經地躬身道:“煩勞宗主掛念,確實就在這裏,叫作西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