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01章 大事(上)

原來關鍵在這兩句,倒是意蘊悠長。

雷遠有穿越者自帶的見識,更有前後兩世人生,城府較此世的同齡人要深沉許多,這會兒稍稍一想,就明白了劉封的意思。

他當然記得當日在樂鄉射獵遊玩的情形,當日在場的,都是玄德公麾下極出類拔萃的年輕人,若無意外,十年二十年後必定個個身居高位。到那時候,只要舊誼尚在,便自可攜手為一股力量。

更重要的是,那日射獵,最終眾人悻悻而散。皆因孫夫人縱騎奔走於原野,驚動了雷遠病重的父親,致他當夜離世。雷遠本人和廬江雷氏的部曲都因此暴怒,幾乎引發火並,之後又激起極大的事端,將左將軍內許多人都牽涉在內。

如今孫夫人在成都,據說得到玄德公極尊崇的對待,被孫夫人帶著撫養的公子劉禪,也漸漸明確了繼承人的地位。從這個角度看,雷遠倒確實應該與劉封敘一敘舊誼,看看能否成為守望相助的新鄰呢。

這層意思藏得很深,大概孟達擔心雷遠不能立即體會,才鄭而重之地請雷遠務必撥冗,仔細看看信件。

或許,這封信件本身,就出於孟達的意思?

雷遠仔細思忖,愈是細思,愈覺得有這個可能。

劉封性格剛猛,待人接物都很直率,有時候甚至顯得粗疏,他多半不具備以書信微妙試探的能力,也沒有這個耐心。這份書信雖然是劉封落款,卻多半出於孟達的提議。

都說孟子度擅於經營家業,或許此時他眼中的劉封,乃是奇貨可居,亦未可知也。可是,孟達眼中的奇貨,真的就是奇貨麽?

雷遠非常清楚,自然不是。

副軍中郎將的職務遲遲未變。又在玄德公即將在漢中更進一步的當口,被派往掩護漢中側翼的東三郡。玄德公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。只是劉封自己尚不甘心,而想要聯絡友鄰,再作爭取而已。

雷遠有些感慨,又有些厭倦。

亂世中的武人,自然性格剛猛。可是剛者易折,想要圖謀功業,怎能一味強求?退一萬步,不談劉封本人如何,孟子度的眼光和手段,又哪裏能和身在中樞的諸多人傑相比?

次日雷遠親筆作書,遣人送往漢中。

信上只道:“子度來訪,已具言意。將於宜都觀吾兄奮厲戎武,摧折奸究之壯。及至建功之路、立德之基,蓋得之於時勢也。”

劉封的書信既然隱晦,雷遠也只有隱晦而答。只希望這位荊州故友能夠體會時勢,莫要隨隨便便地逆勢而動,徒然引起不必要的猜忌。

便如此前,趙雲從漢中來書,而雷遠聞弦歌即知雅意。

至於孟達……雷遠原只知道他在上庸與劉封不睦,現在看來,原來他還有過與劉封協作親密的時候。此前這般,此後又那般,未免輕佻躁脫。與之打交道,須得多生個心眼才行。

當下雷遠請周虎出面,再往秭歸去了趟,務必保障孟達所部的沿途供給。此前向朗在彼處,只動用宜都郡的力量,周虎再去,則是廬江雷氏宗族的友善,想來對於孟達,是個很合適的回復。

之後孟達率部北上,宜都郡便連續數旬平靜無事。

這是雷遠難得的閑暇,使他得以長時間地陪著妻子和孩子。

趙襄產後恢復得甚好,初時悶在屋裏調理,不久就憋悶得慌,想要出外透氣。於是雷遠在屋檐下拉起帳幕遮風,多點火盆保暖,陪著她看看外頭的景色。

他二人成婚將近兩年了,卻因為雷遠總是出征,很少有這樣長時間彼此陪伴的時候。間或阿諾哭鬧,更令人感覺到溫情和親情。

說來也是奇怪,這孩兒出生時,五官都揪成一團,看起來確實不好看。但隨著時間推移,漸漸胖了些,身體長開了些,臉蛋也愈來愈可愛了。雷遠常常抱著他,對他做些古怪滑稽的動作,孩子倒還茫然,趙襄卻被逗得大笑。

享受了多日慵懶,直到某一日,雷遠向妻子講述在江淮作戰的情形,說起自己在許褚刀下險死還生,卻能反敗為勝的壯舉。趙襄吃了一驚,當即督促雷遠繼續苦練身手,不能有一日松懈。

雷遠抱怨道:就算我苦熬數十年,難道就能抵敵許褚?此等神勇殆屬天授,常人再怎麽練習,也是無用。然則趙襄只是不允,次日便令婢女將蘭锜之類全都拿了出來,請夫君做個武人樣子。

當然,也就只能做個樣子罷了,雷遠再怎麽偷閑,終究不可能整日都在內宅休憩,必要的軍政事務,還是得他親自處理。

比如潘濬曾來書信,詢問雷遠從汝南等地攜回的百姓如何安置。雷遠遣任暉出面,帶回了從軍將士的家眷和一些工匠,其余人便歸入編戶齊民,由荊州州府自去安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