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14章 波折

“於文則!”夏侯惇把目光從山坡上收回來。他喃喃地地道:“於文則這廝,簡直,簡直……”

部將一時有些不知所措。

昨日夏侯惇和於禁確認了接下去的作戰方略,下屬的將士們都很振奮,認為這是絕對無隙可乘、必然勝利的計劃。

將校們也都相信於禁。雖然於禁性格過於板正,使他的人緣並不好,但大部分人都清楚,以他的沉毅有威,是最適合緊急整頓六安守軍,並帶領他們執行任務的人選。

但夏侯惇卻始終沉著臉,似乎有些不快。甚至他的言語都很少,以至於部屬們小心翼翼,唯恐觸怒了他。

直到現在,部屬們才恍然大悟。夏侯將軍原來是對於將軍不滿麽?

“於禁打的敗仗也不少,至少比我更多。但丞相特別信他,以為他可以在軍務上提點我。你知道為什麽?”夏侯惇問道。

這個話題若傳出去,只怕於禁不快,但眼下又不容那部將不跟。他苦著臉問:“為何?”

“於文則總是恰到好處地唱反調。”夏侯惇冷笑兩聲。

“什麽?”

“大軍混亂的時候,他就顯示自己治軍嚴整;大軍無備的時候,他就顯示自己警惕不懈;曹公心軟的時候,他就顯示自己強硬;士卒懼怕的時候,他就跳出來顯示自己無所畏懼……總之只要唱反調就好了。究竟局面如何,他未必看得明白,但只要恰到好處地表示與別人不同,事後總能給自己賺來些名聲。”

夏侯惇看來憋得狠了,又或許深覺曹公對自己的軍事能力缺乏信賴,竟一口氣說了許多。哪怕部將神色尷尬,他照樣說個不停。

“便如此番。他哪裏是看出了什麽?就只是想顯擺自己謹慎周到!他去了六安以後,若江東人果然攻了過去,是他數百裏疾馳增援,功為第一;若江東人沒去六安,而在灊縣埋伏,那也是他看透敵人的布置,預作防備……你們信不信?這廝的精神,全花在這上頭!”

“無論如何,於將軍確實做了完全準備,總不能說他做錯了?”

心裏這麽想著,部將嘴上卻不敢這麽說,只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夏侯惇沒注意部屬的神色,自顧自地繼續說話:“所以,我忽然想明白了。我們不必著急。”

“什麽?”部將吃了一驚。

“現在於禁應該已經到了六安,對麽?”

“於將軍輕騎直驅,動作只會比我們更快,想是已經到了。”

“那我們稍稍放緩些行軍速度。”夏侯惇道:“如果賊軍在這裏試圖伏擊,讓於禁的部隊先威脅到灊縣,我們所承受的壓力就會小些。”

“如果確如灊縣使者所說,賊軍去了六安,而江東援軍又到灊縣呢?”

夏侯惇嗤笑一聲:“六安和灊縣,哪個更重要?”

“自然是六安。”

“所以就算有江東援軍,其大部必然會攻打六安。灊縣這裏,至多放一支偏師。我這裏有五千精銳,難道拿不下江東的猴子?”

“這可就難說的很……”部將心裏繼續猶疑,口頭只道:“將軍所言有理。我們稍慢些,也無妨。若晚間趕到灊縣時,正撞著江東人馬,就殺他們一個屁滾尿流。”

“哈哈,最好如此。”夏侯惇道:“傳令吧,讓將士們稍微歇歇。”

他的軍令一下,原本向前的騎隊忽然止步。將士們紛紛從馬背上跳下來,活動僵硬的雙腿,幾名將校向灊山方向連說帶比劃,像是要安排戰馬吃草。

通常來說,戰馬吃的是粟米或者豆料,平時每日兩鬥,戰時更多。但馬肚子是出名的存不住糧食,哪怕吃得再飽,一旦背負著騎士奔走,就很容易虛耗。所以稍稍得空,將校們立刻把馬匹放出去,抓緊時間吃草飲水。

這情形使得吳班和雷銅臉色慘白。

吃草!他們居然放馬來吃草!

道路附近有幾處草場裏,還埋伏著我們的人哪!萬一……萬一哪匹馬往亂草叢生的地方跑得遠了,保不準能踩出一串益州戰士來!現在可不是曹軍即將渡河的時候,將近五千的曹軍精銳騎兵全都在這段路上,他們再怎麽調動不靈,也足夠把自家這兩千不到的步卒碾得粉碎!

吳班反手就去拔刀,如果遲早要被發現,那還不如趁著敵軍無備,來一個魚死網破。

而雷銅猛探手,按住了吳班的手背。

“不能動!”他壓低嗓音:“將軍未曾發令,我們不能動!”

吳班同樣壓低嗓音,卻壓不住怒意:“如果曹軍先發現我們,那我們可就死定啦!”

雷銅默然半晌:“當日玄德公入益州,我們都是懾於荊州軍威,才不得不束手請降。老實說,此後我常常擔憂主公厚此薄彼,對我們益州降眾不能一視同仁。然而後來主公對我們公平任用,從無半點歧視。續之將軍也確實把我們當做可信賴的力量,才給我們這樣重大的任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