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73章 談判

走舸的船艙分為前後兩處。前一處位於船體中段,是棹夫們並坐劃槳的地方,也作為他們的起居之所。後一處位於船尾稍高處,有艙門和有舷窗,是船上客人所用。

這艘走舸既然是孫瑜用來供孫夫人使用的,船艙自然精心拾掇過,除了熏香灑掃之類,艙門還很牢固。

一旦合攏關閉,外頭的喧鬧似乎都被隔斷了。眾人下意識地松了口氣。

然則走舸畢竟不是大船,船艙裏人數一多,難免顯得狹促。

雷遠站到艙邊的舷窗向外看,因為舷窗的位置略低點,一時只見起伏湧動的浪濤,激起的水花幾乎能拍到他的面門。

在視野範圍內,沒有見到袁龍的那艘快船。應當是見勢不妙溜走了,不知道他看清了走舸上的情形沒?溜走了倒是好事,如果他們往上遊去,正好能替後繼趕到的荊州水軍船只引路。

現在就看自己能在這船艙裏堅持多久了。

雷遠在登上走舸的時候,並沒有打算動武,他的目的只是拖延時間,等到荊州船隊到來罷了。然而江東水軍先到,迫使他不得不暴起發難。

以孫夫人的地位,足夠嚇唬尋常將士,卻唬不動孫瑜。雷遠這奮威將軍的名頭,放到江夏吳軍眼前,恐怕只會讓他們想起程普和周泰的死。萬一孫瑜仗著兵多將廣強行擄人,保不準雷遠等人就被栽個“失足落水”的名頭,那可大大不妙。

所以唯有如此了,只有行險控制住孫夫人和阿鬥,才能在危境中勉強保持均勢。幸運的是,孫夫人並沒有與江東人站在一起,否則雷遠便是三頭六臂,也辦不成事。

“主母稍安勿躁。”他轉向孫夫人,重復道:“只要你和公子不在江東人的掌控下,待荊州水師的支援趕到,我們就能脫身。”

秋浦冷笑道:“夫人何須擔心江東?再怎麽樣,夫人也是吳侯之妹!是你們要仰仗著夫人的身份,才能脫身吧?”

沒想到這個侍婢倒有點見識,硬生生把雷遠後頭的話全給憋回去了。

既如此,雷遠也不客氣,立即喝道:“到了如今的局面,又何必嘴硬呢?動一動腦子想清楚!主母該擔心的事情多了!豈止江東!”

秋浦默然無語。

孫夫人素來護短,這時候也不知該怎麽維護自家的婢女。

孫瑜擺了這一出,明明白白是把孫夫人當作了工具來用,絲毫都沒有考慮過孫夫人本人的利益。秋浦所說的,是孫夫人身份尊貴,無需擔心自家安全。可雷遠反問的,卻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。

大司馬、荊州牧的正妻攜子潛逃以後,江東那邊,會不會將玄德公的妻、子作為牽制手段?孫夫人真的以為自己能安然返回玄德公身邊麽?甚至說,這事情若鬧得大了,玄德公能接受自己的正妻如此行事麽?他還願意接受這樣的妻子麽?

且不談劉禪公子以後會如何,孫夫人本人在這一場行動裏,已經把自己的婚姻輸得徹底!

孫夫人擡起頭看看秋浦,張了張嘴。

今日之前,不是沒有親近人勸說,可孫夫人性子急躁,全沒聽進去。這會兒她想問秋浦,自己為什麽這麽蠢。可是當著這許多人,她開不了口。

或許她這時候才開始真正去盤算這件事情的後果,於是越想,越是臉色慘白。過了一會兒,她深深低下頭去,隨即跌坐在艙底,抱緊膝蓋,把身體蜷縮起來。

此時船艙外頭倒恢復了平靜。眾人聽到繩索沿著船身摩擦,那是棹夫們把碇石重新提了起來,看起來船只將要啟航了。

王平弓箭步站在艙門邊上,隨時準備繼續作戰。但他後背肩胛處中的那箭恰好中甲葉縫隙中過,紮得很深,又因為全力抱著阿鬥的緣故,傷處反復牽拉了幾次,被完全撕裂開來,傷口最深處隱約可見森森白骨,鮮血將半邊身體的衣袍都染紅了。

李貞忙著給他包紮,但血很難止住。王平自己倒很鎮定,輕聲向雷遠道:“將軍,最好莫要容他們輕易起航。我覷個機會,殺出去一趟。”

這卻是兩難。

守在艙裏固然安全,就顧不得船只。沖殺出去的話,或許能阻止棹夫行船,然而以少敵多有多麽危險,在場每個人都知道。

僅僅是剛才瞬息交手,包括王平在內的三名扈從都受了傷,雷遠的皮甲也有兩處被割裂了。這種局面真是死生全在交睫之間,除非關張、趙雲這樣的萬人敵,誰有把握能進退自如?

雷遠想了想,還是決定不要妄動。

“就在這裏等著。”他對所有人說道,隨即又指了兩名扈從:“你們守在艙門處,以防萬一。”

兩名扈從應了,站到門口,嚴陣以待。

這時候船身又是一震,慢慢調轉方向,看來是將要啟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