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71章 截江
雷遠隱約想明白了一點,但眼前局面又不容他細細分析。
於是他直接就問:“卻不知這次來接引主母的這些人,是吳侯帳下的參予機密的親衛麽?請主母返鄉的邀請,是吳侯親筆書信所述麽?要瞞著荊州文武、搶在關將軍回返江陵前出發,是主母自己的要求麽?荊州的主母和嗣子,卻要在荊州的地面上鬼祟行事,是主母和嗣子應有的待遇麽?用這種方法離開江陵,日後若有回返的那一日,該怎麽面對主公,有人替您想過麽?”
這幾個問題,本來是雷遠這一路上反復糾結的疑點。這時候猛地拋出,越問越夾槍帶棒,越問越令孫夫人惱怒。
他每問一句,孫夫人的臉色就陰沉一點,問到第四句的時候,船上每個人都看到孫夫人滿臉通紅,簡直已經氣炸了。幾名手持刀劍的江東武士彼此對視,略微往船艙邊緣閃開了一點。
“秋浦!”她大聲叫嚷。
因為憤怒而導致她語聲尖利,熟睡的阿鬥被驚醒了,“哇”地一聲大哭起來。
雷遠曾見過的那名貼身侍婢,曾策騎奔行於樂鄉,賜給雷遠蜀錦二十端的秋浦從艙裏閃身出來。此番孫夫人離開江陵,乃是藉著出外踏青遊玩的名義,隨身的近侍全數被甩脫了,唯獨秋浦緊隨不離,看來確是孫夫人的心腹。
“你說的居然沒錯!”孫夫人沖著秋浦嚷了一句。
秋浦臉上無奈神色一閃即逝,只默然不語。
而孫夫人把阿鬥往秋浦的懷裏一塞:“替我抱著阿鬥!”
阿鬥這時候五六歲,體型圓胖,又因為害怕著涼的緣故,身上重重疊疊裹了許多衣物,可不輕了。秋浦只覺得眼前一暗,懷裏多了個極大的球體,瞬時趔趄幾步,差點跌回艙裏。
好不容易穩住腳跟,秋浦忙著安撫阿鬥。
孫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雷遠,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江東甲士首領,繼續嚷道:“停船!停船!”
棹夫們都去看那甲士首領。
甲士首領面對著怒氣沖沖的孫夫人,簡直手足無措,可他咬了咬牙,竟不下令停船,反而高聲喝令:“升帆!加速!違令者斬!”
“我說了,停船!”孫夫人跺腳大喊。
然而船只反而順風向東,行駛得更加快了。
孫夫人頓時心寒。她雖然自幼嬌縱慣了,又受年歲和眼界的限制,見事不大明白,但不是真的傻子。這時候哪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誆騙了?她深深覺得受到了輕賤,更覺得自己遭到親人的背叛,臉色刷地發白。
她鏘然拔劍在手,在空中揮舞了兩下,沖著甲士首領一字一頓地道:“聽見沒有?我要你停船!”
那甲士首領搖了搖頭,剛想爭辯,眼前劍光閃動,孫夫人已經揮動長劍砍了下來。
甲士首領能擔負今日這樣的任務,自然有文武幹才,是江東的出眾人物。孫夫人這點劍術,乃是未經沙場的花架子,根本不是他對手。這一劍看似兇猛,其實腕力飄移、後勁不繼、劍刃的落點也有問題,他只消側身一讓,順勢抽劍直刺,就能要了孫夫人的性命……
但他能這麽幹嗎?不僅不能這麽幹,光這麽想一想,就讓他出了一身冷汗!
當下他閃身往後躲閃。
孫夫人一劍落空,猱身上前又是一劍。
他再閃。
孫夫人再追。
一邊追著砍,孫夫人還連聲怒罵:“饒助,你站住了不許動!站住了吃我一劍!”
原來此人叫饒助。
雷遠想了想,一時沒想起此人在江東是什麽身份。
這時候饒助已經從船尾讓到船頭,再從船頭讓到船尾。甲板上寒光四射,劍氣破空,盡是孫夫人逞威。原本敵住雷遠和扈從們的江東甲士們不敢去捋孫夫人的虎須,一個個都緊貼著船舷站立,只讓他們的首領去頂在前頭。
雷遠靠在船舷邊上,與江東甲士們並肩觀戰。
李貞扯了一幅戎服的白色內裏,替雷遠簡單包紮了手掌。而王平帶了兩個同伴慢慢挪步,這時候正悄無聲息地靠近船尾的碇石。
繞了兩圈之後,孫夫人回到船艙門口,略微停步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她用長劍杵著船板,急喘了兩口氣,忽然道:“孫仲異下了命令,你就真敢來辦?居然還辦成了?”
饒助苦笑道:“這都是奮威將軍早就安排好的方略,具體行事的,有些是周郎秘密留下的人手,有幾人十年前就在江陵落腳了。我只不過是個接應的。奮威將軍事前說了,接您到沙羨一敘,立刻就會送還江陵,絕不留難。”
孫夫人所說的,便是駐紮在沙羨、接替程普擔任江夏太守的孫瑜孫仲異。他的將軍號與雷遠一般,也是奮威將軍。
孫瑜是吳侯的堂兄,近年來隱然成為吳侯親族中的骨幹人物。此前周郎領十萬眾號稱伐蜀,便是以他為副手。聽說周郎臨終前,曾向吳侯推薦魯肅繼任。但一年多來,江東在荊州的主要負責人始終是孫瑜,而魯肅僅是孫瑜的副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