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53章 差價

在場的人,有義陽傅氏的分支子弟、有為襄陽蔡氏效力的商賈頭目、甚至還有個姓文的,自稱乃是江夏太守文聘的族人。

這些人的身份地位都不高,素日裏很少會遭人針對。但宋琬是在行之人,他立即明白了,他們每個人,或多或少都參與了與南郡的貿易。只不過有的人偏向駔儈,也就是掮客牙人之流;有的人則是獨具手段,手下真有商隊往來於敵對兩家之間,比如宋琬自己。

襄陽宋氏除了大儒宋忠以外,別無什麽冠冕人物,而宋忠本人去了鄴下,據說並不受曹公的重視。這時候宋氏宗族能在襄陽與諸多強宗並立,宋琬在經營生意上的冷靜頭腦、敏銳眼光,著實居功至偉。

只不過宋氏自詡儒素人家,明面上從來不提這個忙著賺錢的旁支子弟罷了。

宋琬又注意到了,在場的這些人,顯然都沒有經受過苛待,再怎麽驚魂未定,至少人都是活蹦亂跳的。那麽……至少這支人馬並非試圖殺人劫掠,而是另有所圖?

他隨即想到,剛才自己在縣寺中聽到外間有人說,有個“楊先生”沒找到宋琬,要派人去查問。莫非此番攻打編縣的目的,竟然是自己?

可我只是個商賈,能做什麽?

宋琬再度看看正在廳堂中烤火和飲食的人們,他們一個個都神色茫然,顯然並不知道什麽。

宋琬站在廳堂門口,任憑寒風吹拂著他的背脊,想以此讓自己冷靜下來。可背後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:“就差你了,快進去,愣著做甚?”

他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幾步,忽然看見人叢中有個熟人。

此人年約二十余歲,長臉微須,雖然坐在許多案幾的最內圈,卻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,時不時地從袖中抽出軟布擤鼻涕,連帶著把眼睛擦得血絲暴綻,把鼻子擦得通紅。這人不是近來新任荊州主簿的楊儀麽?

“楊威公?”

彼此乃是熟人,宋琬招呼一聲,便往楊儀身邊坐下:“你怎麽會在此地?你也被擒了?”

楊儀冷哼一聲,並不言語。

宋琬覷得楊儀神色越來越尷尬,忽然明白了。

“去我家中找人的楊先生,就是你?”

楊儀哪裏是樂意身處下風的?他冷笑一聲,待要說什麽,卻猛地打了兩個驚天動地的噴嚏,連帶著涕淚交流,半張臉龐簡直像是被攪過的面糊。

過去數日裏,雷遠本人在臨沮不動,而派了鄧銅、賀松兩人分領部眾攻打荊山以東的周邊各處塢壁。

鄧銅賀松兩人在淮南時,以深山為基地四出攻掠的事情做得滾瓜爛熟,行來易如反掌。他二人各領了兩百來人和數十騎兵,幾乎毫無折損地連破諸多塢壁,以至於編縣上下措手不及。

楊儀則隨軍行動,憑借著他對荊州地方的熟悉,指示雷氏部曲四處抓人。

然而楊儀畢竟前陣子受了寒,堅持了一兩日,終於發作。

當代的醫療水平落後,人多早夭,所以鄧銅等人不敢逼迫過甚,容他休息了兩天,直到此刻的狀態仍然不好,怎也提不起精神與人爭執。

這時候,坐在楊儀旁邊的一個年輕人笑道:“這位先生,楊主簿是為了大家好,並無惡意。”

宋琬看看這年輕人。只見他內著灰色袍服,外罩裘衣,看起來年約二十出頭,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,笑得很和善。

引人注目的是,他的右臂罩著個格外加厚的皮毛護臂,護臂又用布條掛在胸前……這樣子似乎身有殘疾,不像是什麽尊貴之人?

宋琬不想理會楊儀,彎著腰,換了個坐席,來到那年輕人身邊。

“此等兇神惡煞的局面,怎麽就為我們好了?”頓了頓,他再問:“足下可知,外間這是哪路兵馬?將我們拘押在此,究竟是為什麽?”

“實不相瞞,外間這些,乃是玄德公麾下的荊州軍。”

“玄德公麾下的荊州軍?”宋琬吃了一驚。難道楊儀這廝竟投了玄德公?虧得他是荊州主簿,變臉這般快法?

他連連搖頭,把這些不相幹的想法驅逐出腦海,隨即壓低嗓音道:“足下可認識領兵的將軍麽?我願私下出錢五十萬……不,百萬,以助軍資,只求貴軍莫要肆行殺戮,一切都好商量!”

過去數日裏抓的人不少,可沒一個像宋琬這樣果斷的。

年輕人哈哈大笑:“不必,不必。玄德公仁厚,哪裏會縱使兵馬勒索錢財?之所以藉著楊主簿的幫助,將諸位請到這裏,是因為荊南那邊,和諸位有一筆生意要做。”

“荊南那邊,有生意要和我們做?卻不知是什麽生意?”宋琬沉吟道:“恕我失禮,竟不知足下又是何等人物?”

“正是,正是,有一筆大生意!至於我是誰……”年輕人微笑道:“朋友,你聽說過樂鄉大市麽?我便是樂鄉大市的市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