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40章 好友

雷遠上次見到麋芳的時候,他只樂呵呵地陪著關、張兩家的孩子玩耍,像個大個子的玩伴。今日卻身穿黑色官袍,頭戴高冠,腰懸組綬,配著新蓄的五綹短須。

看得出來,麋芳對自己的新職位很當回事,適才他橫眉怒目的時候,頗有幾分二千石大員的威嚴。

但現在這涕淚交流的樣子,就格外不堪了。

終究他只是個平庸之輩。

物以類聚人以群分,所以連帶著麋芳所能拉攏到的盟友、夥伴,也都是些成事不足、敗事有余的貨色。

此前馬忠一直有些擔心,覺得以麋氏與玄德公的親厚程度,必定有其潛在勢力或者強大奧援,所以才會肆志無所忌憚。

雷遠本人其實也有幾分警惕,所以過去數日裏的行動,看似簡單,其實已將自身的武力、人脈、權勢都發揮起來。

但雷遠和馬忠都失算了。他們都沒有想明白,玄德公的雄略,遠非劉季玉所能企及;所以玄德公的部下們但有才能者,莫不心懷宏圖遠志,希望追隨明主匡濟天下,自己也能建立赫赫功業,乃至名垂青史。

在此局面下,願意攀附麋芳這等近臣、幸臣的,會是什麽人呢?無非是玄德公帳下某些才能庸碌、又欠缺眼界胸懷之人。非如此,不能與麋芳情投意合也。

這些人物聚攏在一起,又能辦成什麽事?

麋芳倒是盡力發揮東海麋氏在經商方面的天賦了。當年麋氏宗族在東海郡朐縣累積起億萬家訾,靠的是經營鹽鐵;而經營鹽鐵欲得暴利,就得有諸多針對朝廷的手段。在麋芳的安排之下,秭歸和公安兩處冶鐵場只要竭力供給,自然能日進鬥金。

可文布、文碩和範全之流,既利欲熏心,又欠缺辦事的能力,所以到得後來,一個拘役良民、一個偷工減料,反倒暴露了身後的麋芳。

那麽現在就只剩下了最後的一點點問題。

“說說吧……”關羽再不多看麋芳一眼:“你是怎麽和江東聯系上的?你又為何要這麽做?”

就在前日,麋芳專門拜見關羽,懇切自陳,只求關羽信他一次,理解他的難處。關羽和麋氏兄弟認識將近二十年了,平時真把麋芳當作自己的家人,所以才勉為其難地親自出面向雷遠求情。

以關羽的剛傲性子,他是隨隨便便能拉下臉面的麽?

結果呢?就這?就這?

若非礙著雷遠在場,關羽早已經揮拳將麋芳打成爛泥。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狂怒的情緒,才能安穩問話。饒是如此,額頭也隱約有青筋暴跳,面色也比平日要更紅些。

到這時候,麋芳也沒啥好隱瞞的,既然關羽發問,他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說了一通。

原來,這事得從兩年前說起。當時玄德公往江東與吳侯會盟,兼且迎娶孫夫人,當時與玄德公同行的,都是他身邊的親近之人,如麋竺、孫乾、陳震、劉琰等。麋芳也在其列。

吳侯對等接待玄德公,在宴會遊玩的時候,通常也帶自家親族、近臣。玄德公在京口住了數月,吳侯的親族、近臣們也與玄德公下屬日常往來,頗結下幾分交情。

其中與麋芳往來較頻繁的,便是時任丹楊太守、綏遠將軍的孫瑜。

孫瑜是孫破虜之弟孫靜的次子、吳侯的堂兄。因為其兄孫暠曾在孫策死後試圖奪權,因而長期以來只領虛銜而無實權。名為親族領袖,其實並不在孫氏集團的核心圈子裏。

這樣的背景,與麋芳面臨的情勢倒有些近似,更不消說此前麋夫人病逝,給麋芳帶來強烈的危機感了。當下兩人雖然並不說破,彼此卻頗生出戚戚之感,遂深相結納,約為好友。

此後玄德公從京口回到荊州,麋芳與孫瑜仍有書信往來。

去年年末的時候,周郎病逝。吳侯在荊州的勢力大舉收縮,集中到了江夏和長沙郡北部的小塊區域,孫劉兩家再度重申盟好。

麋芳這時候接到孫瑜的來信,得知吳侯以孫瑜為江夏太守、奮威將軍,再割長沙北部為漢昌郡,以魯肅為漢昌太守、偏將軍。兩年前那位不受重用的孫氏親族,竟已重新贏得了吳侯的信任,成為江東面對荊州一線的防務負責人了。

孫劉兩家份屬盟友,而且還是彼此打過狠仗、知根知底的盟友,因此雙方在面對對方的一線上,並不維持巨大兵力。

比如江東這邊的孫瑜、魯肅二將,都非善戰武人。孫瑜甚至在進駐沙羨以後,才開始整備自家部曲,竭力擺出軍將的樣子來。

然而,江東的軍制與漢家制度頗有不同,幾乎徹徹底底地兵為將有。各路將領便是一個個自擁實力的小軍閥。如孫瑜這樣的空殼子將軍,身在江夏真是度日如年。

某次孫瑜在給麋芳的信件中抱怨,江東水軍將校大多桀驁,自己壓根指揮不動。想要重建部曲,他又面臨著諸多難題。因為江東不重視荊州方向的原因,舉凡武器軍械、糧秣物資,他都湊不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