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00章 可恥

雷遠不在城頭耽擱,邁步下階。

“立即將此人送往縣衙,急召醫者來看。告訴隨行人等,適才所見所聞,不得外傳。再召甘寧。”

“是。”李齊分派人手傳令。

雷遠快馬加鞭回到縣衙,也不入內,就在二門後面的院裏等待。

頃刻間,錢躍等人齊至,幾名扈從擡著一具擔架跟在他們身後。擔架上遮著的布,被獻血洇紅了一大片,下面隱約是一人身形。

雷遠上前幾步:“怎麽?救不回來了?”

錢躍躬身道:“背後中了三箭,胸腹間又吃了一刀,流血不止。進入城門不久就死了。”

揭開蒙布,死者做漢家軍士打扮,雙眼圓睜,身上多處受傷,死的甚是慘烈。

雷遠沉吟片刻,問道:“既然說是漢昌那邊來求援的,可有隨身文書?”

正在這時候,縣衙以外腳步聲響,眾將齊至。

甘寧大步近來,問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錢躍望了望雷遠,雷遠點頭。

錢躍道:“啟稟甘將軍,今日王北曲長受命哨探,我等隨行,向北奔了二十余裏,在長樂山的西面山腳撞見這一行人。當時他們就已經個個帶傷,還能行動的只有兩人。我們立即帶兩人後退,沒走多遠,便有敵騎掩殺而至。沿途正撞上蠻王的部屬,敵人與我方廝殺一陣,各有損傷。大概因為夜色漸深,敵騎只得退去。這時候另一名求援之人也死了,只剩下他奄奄一息,奔行途中向我說了漢昌縣求援的情形,然後就……”

甘寧點了點頭,又去看那屍身。

雷遠問道:“王北怎麽樣?蠻王如何?”

“哨騎死了四個,傷了兩個,王曲長胳臂吃了一刀,並無大礙。沙摩柯手下的蠻兵抵不住敵人騎兵沖擊,損失不小。我來時,他們也都收兵,應該不久就能回城。”

“蠻夷沒有騎兵,來的必是曹軍。”甘寧道。

雷遠頷首。

甘寧回轉頭來再問:“既然這是漢昌縣派來求援的,他的隨身公文呢?”

“我們問過他。他說,公文在他們校尉手中,但我們不知道誰是校尉……或許已經死在半路上了。”

“叫馮樂來,認一認這人。”雷遠道。

馮樂乃是馮賀的長子,字全安。馮賀體弱,這些年來,多賴長子往來巴西各地,主持家業。所以馮樂乃是實際上的家主,此人頗為精幹,又諳熟巴西的水土人情,因此雷遠以之為帳下吏的首席。

王躍立即去喚馮樂上堂。

而雷遠眉頭緊鎖,返身落座。

漢昌縣是永元年間從宕渠縣分出的,此地江山環峙,僻而實險,縣北有名喚石門的險要所在,左右皆峭壁,環圍三裏許,乃是米倉山以南的第一處要隘。縣中漢民與巴、賨各部雜居,因為縣長狐篤招撫得力,素來比較安定。此前龐羲打算招募賨人為兵,打得便是漢昌賨民的主意。

以整個巴西郡的形勢而論,閬中與西充、南充、安漢等地依托西漢水,地勢既低,也無特別的險峻可守。整個巴西郡的安危,其實關鍵在於宕渠水沿線的漢昌、宕渠、瓦口三處。至於更東面的宣漢,已經多年不在劉益州的掌控之中了。

如果漢昌有失,由北向南看,可以視作米倉道被打開了第一個環節;由東向西看,則是遮蔽宕渠水以西平原的防線被突破了一個口子。

無論怎麽想,此地都不容有失,也不得不救。

可是,統領孤軍在外的雷遠很難控制自己的多疑,他情不自禁地又想到,萬一有詐,會怎麽樣?如果這人不是漢昌長狐篤的部下呢?

這時候馮樂匆匆上來,先向眾將施禮,然後揭開蒙布看了看。

“我認得,此人是漢昌縣城裏一名小吏,名叫龔選的。”

“你認清楚了?沒有錯?”

“不會認錯。我時常前去漢昌,與此人相識多年了。諸帳下吏中,認識他的還有好些人,不止我一個。”馮樂慌忙道。

看來此人確實是漢昌長的部下,以少量騎兵突出重圍,堪稱壯烈之舉。

雷遠道:“將他好生安葬了吧。”

幾名扈從領命,擡著擔架出去。

馮樂稟道:“到底相識一場,請將軍準許我來安葬他。”

“好,你去吧。”雷遠揮了揮手:“其余人也都退下。”

扈從們退到堂外。

雷遠沉吟片刻,問道:“既如此,漢昌確實遭到了蠻夷大舉圍攻。我們該不該去救援?”

“漢昌乃巴西郡北面的鎖鑰之地,應該去救的。只是……”黯淡廳堂之中,甘寧的臉色冷得像鐵:“只是我軍兵力不足。如果調動兵馬前往漢昌的話,兵少,則恐無能解圍;兵多,則恐宕渠本據所在空虛無備。”

“又或者……”雷遠起身在廳堂裏走了兩步:“宕渠至漢昌沿線,無數深山大壑都被蠻夷占據,我軍只能縱向魚貫前行,一旦遭到敵人側擊、抄截,便有大潰之憂。如果這支援軍折損,我方剩余的兵力,也就很難在宕渠維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