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289章 孤軍

雖說玄德公與法正共結綢繆,定下了若幹方略,但要落到實處,終究還得益州牧劉璋本人認可才行。於是法正在三月中旬啟辰返回成都,玄德公遣使隨行致意,並準備了歷次戰爭中繳獲的曹軍武備、旗幟作為禮物,籍以向劉季玉展現出荊州與北方大敵勢不兩立的決心。

法正抵達成都以後,與張松一搭一档,在劉季玉面前極力陳說。講什麽曹公貪婪,又得張魯為之爪牙,隨時將有提兵入蜀的可能,益州恐有不忍言說之危;又講什麽玄德公與使君同為漢朝肺腑,可與交通,其又兵力強盛,引之為援,足以震懾張魯、曹操。

同時,他又拿著玄德公所賜的金帛財物,多方遊說劉季玉的身邊幸進之臣,極力擴張自己在劉季玉眼中的分量。

一時間,成都城裏群情洶洶,都道:玄德公是益州人民的好朋友,只有玄德公,才能救益州。

此時益州也已經聽說了張魯降曹,並將接納夏侯淵、徐晃二將入漢中的消息。這使得劉璋極其驚恐,趨向於認同法正的建議。

但劉璋只是性子綿軟,較易受人影響,他畢竟不是傻子。此前數年裏,他對曹丞相一向恭順,並得到許昌朝廷所賜振威將軍的稱號,借以穩固自己在益州的統治。如今忽然要他改弦更張,邀請玄德公入蜀支援,這不是能夠輕易做出的決定。

劉璋為此又咨詢了其他的部下。

他父子二人治理益州二十余年,身邊畢竟也有一批較有頭腦的部屬,有那麽幾個值得信賴的參謀。

比如益州主簿黃權就勸阻說:“左將軍有驍名,今請到,欲以部曲遇之,則不滿其心;欲以賓客禮待,則一國不容二君。若客有泰山之安,則主有累卵之危。可但閉境,以待河清。”

得到劉璋極度禮遇的荊州名士劉巴,也竭力反對此舉。劉巴本來就傾向於曹公,此前曹公下荊州的時候,劉巴曾任丞相掾屬,為曹公招納長沙、零陵、桂陽三郡。後來曹軍赤壁大敗,劉巴才滯留荊南。

他又拒絕了玄德公和孔明的多次招攬,先走交趾,再入益州,打算經過漢中回到中原,因為劉璋厚待,這才在成都稍作停留。

他對劉璋說:“備,雄人也,入必為害,不可納也。”

這一來,劉璋便陷入到了難以決斷的境地。他夜不能寐、輾轉反側,整日整日地沉思,有時候害怕張魯借著曹軍的威力南下蜀中,報復當年的殺母之仇,要自己的腦袋;有時候又害怕玄德公心懷不軌,意圖謀取益州得大好江山……

最終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滿意,但又兼顧各方意見的決定:

既然玄德公有意幫助益州抵禦曹軍,那便請盡快發兵。兵力無須甚多,兩千足矣。

而這支兵力所擺放的位置,既不在成都周邊的腹心之地,也不在成都北方連通漢中的要隘,而是在江州以北的巴西郡,負責協助巴西太守龐羲,扼守米倉道。

只要米倉道的安全能夠保證,劉季玉另外調動人馬扼守金牛道,就足夠迫退漢中曹軍,益州穩如磐石。

這個消息傳回公安,未免使得玄德公有些錯愕。

如果只用這麽點規模的兵力入蜀,目的地又是巴郡的話……劉季玉真把荊州軍當作看家守戶之犬了?

此時法正又發來急件,請玄德公務必滿足劉季玉的要求。惟有如此,法正才有後繼操作的余地,才能繼續影響劉季玉,將局勢推向荊州所需的方向。

既如此,那便只能遣人一行。對益州的工作進行到這種地步,已然為山九仞,絕不能功虧一簣。

但此前準備好的劉封、黃忠、魏延所部,是預定要直入成都,控制中樞的精銳部隊,不能夠作為第一波入蜀的偏師使用;其余各將的兵馬,都有應對曹軍、吳軍的任務,一時難以調動。

玄德公立刻做出了決定,由宜都太守雷遠負責組織精幹兵力,先期入蜀,前往巴西郡。

雷遠得到這個命令的時候,也是愕然。

到了雷遠這個地位,在下一步的軍事動向上,與玄德公是可以有些默契的。

在入蜀的過程中,雷遠及其下屬諸將,主要任務只是維持峽江通道的安全,不會輕易承擔作戰職責,這便是兩人的默契。

之所以如此,原因有二:

一者,雷遠本身憑借公安城下的大功,已經升到了幾乎等同於關、張二將的武將序列最前。接下去如果短時間內再立新功,玄德公很難拿出適合的賞賜來。而如果非要賞賜,又可能動搖軍隊內部原已穩固的權力結構。

二者,雷遠所部並非玄德公所部勒的荊州軍,而是廬江雷氏自身的部曲。在此前的作戰中,無論兵力、甲械、馬匹、糧秣都有極大的損失,有些損失不是短期內能彌補的。出於對宗族上下的體恤,怎麽地也該留出數年時間,容許廬江雷氏稍稍恢復元氣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