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225章 騎隊

大清早的時候,諸葛亮就帶著幾名隨從,在公安城的城墻上巡視。

往日裏登高遠眺,滿眼都是蒼翠田野,農人往來,有生機勃勃的人間氣象。但現在向城外看,只有枯黃林木和荒涼的河灘,再遠處,則是陰沉晦暗的天空。天空的東北側,現在有濃密的黑煙,時不時還騰起紅色的火光,那是油口附近蘆葦蕩被焚燒的結果。

這場熊熊大火是魏延放的,目的是燒毀突入油口的吳軍艦船,但現在還不知道實際戰果如何。沖天煙火反倒一度震駭了公安城裏的百姓,一時間人心惶惶,幾乎誘發大規模的騷亂。

好在諸葛亮很快就止住了騷亂。前幾日裏,他已經就各種情況作了種種應對方案,每一名左將軍府的僚屬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麽。一旦騷亂發生,每個人只要按照屬於自己的那份方案行事,有的去安撫裏坊,有的去彈壓街面,於是很短的時間裏,一切都恢復正常。頃刻後各路消息匯總過來,沒有形成財貨和人命的折損,只有諸葛亮的嗓門變得有些嘶啞。

他覺得有些奇怪,明明自己並未大聲吼叫,這嗓子啞得好沒來由。

油口的大火依然在燒,中空的蘆杆在火舌炙烤之下爆裂,發出噼噼啪啪的輕響。而無數輕響混在一起,成了一種古怪的嗡嗡聲;再混合著火勢帶起的風勢,匯成沉悶但是鋪天蓋地般的轟鳴。

眼下站在城頭,諸葛亮能夠看到的,聽到的,就只有這些。魏文長半個時辰前遣一信使通報戰況,之後就沒有音訊了。明明油口和公安城的距離如此之近,難道是因為戰況激烈,以至於無暇通報?

這不可能。這樣的火勢,沒法在其中展開大規模戰鬥。

多半是魏延根本沒想起來通報戰況。

這並非魏文長刻意所為,而是性格如此;或者說,武人們多半都是如此。這些習慣出生入死的剛毅漢子,只會服膺於能和他們同上沙場、並肩搏戰的袍澤弟兄,而下意識地排斥圈子以外的人。平時,他們在有關士卒訓練、軍械配備、後勤供給等方面,還能夠遵循軍師中郎將的指示;一到戰時,他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。

武人有武人的驕傲和自信,這也沒什麽可指摘的。

只是……沒有油口前線的消息,總讓諸葛亮覺得有些心神不定。這並非基於戰場經驗,可哪怕沒有領兵作戰的經歷,只要對東吳地方將領稍有了解,就會疑問:程普、呂蒙、甘寧都是宿將,他們三方面發起的攻勢,就這麽簡單莽撞,就這麽直來直去?

是否果然如續之的猜測,當前已經出現的兩路敵軍都是佯動,而真正的吳軍主力,還在蓄勢待發?一時想不清楚。何況,與作戰相關的一切,必須得仰賴雷續之和魏文長兩位,自己能做的也只是看好這座公安城。

諸葛亮確信,公安城的城防不會有問題。

各處裏坊都已戒嚴,街道上有甲士巡邏,嚴防異動。

城尉和遊徼等武職吏員出面組織了壯丁,武庫發給兵器,隨時可以上城警戒防禦。極限情況下還可以動員丁女、老小等,按照每五十步四十人的密度登城。

城頭上的防禦武器,諸如弓、弩、鉤鐮、長斧、長槍乃至滾木礌石之屬已經布設到位。防禦設置如飛沖、行樓之類也都齊備。

但僅僅如此是不夠的。知己知彼,方能百戰不殆。當務之急,是要搞清楚吳軍動向,他們究竟有什麽謀劃?之後會不會有新的動向?如果有,所動用的人馬從何而來?有多少人的規模?是想速戰速決,還是圍城久戰?如果要久戰,他們有沒有攻城器械,有沒有糧秣支持?

只有把這些弄清,才能因其勢而利導之,而非處處被動應對。

諸葛亮下意識地揮了揮羽扇,待要號令。

站在稍後方的王躍還是頭一次面對這位玄德公的肱股之臣,有些緊張,誤以為諸葛亮在召喚自己,一個箭步上來:“軍師?”

“嗯……是舒望啊……”諸葛亮溫和地對他笑了笑:“這裏的情形便是如此,你莫辭辛苦,盡快回報給續之。後繼局勢如有變動,請續之隨時聯絡。”

“是。”王躍恭謹行禮,快速沿著步道下去了。

諸葛亮沉思半晌,看了看簇擁在身邊的僚屬們。他的嗓子還是啞,所以說話的聲音只能壓低些:“宗預!你帶二十騎,出城沿江向西查看,無論有無發現,每隔五裏,遣回一騎……若發現有什麽異常,探明情形之後,立刻返回稟報。”

叫作宗預的是一名二十來歲,頗顯英氣的年輕人,這時候擔任左將軍府記室書佐,在同僚當中有文武兼備之譽。聽得諸葛亮交付任務,宗預摩拳擦掌地上前一步,大聲道:“宗預明白,出城沿江向西查看,每隔五裏,遣回一騎報信,若有異常,探明情形後立刻折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