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220章 突陣

雷遠參予軍事的時間雖然短暫,經歷卻極其充實,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裏,由參謀而至一軍主將;由百數十人的小範圍搏戰而至千人、數千人規模的戰陣廝殺;還有那些必死而生、幸生而死的所見所聞,都錘煉著他,逼迫他迅速掌握種種戰爭的規律,成為一名不敢說優秀,但至少合格的一線將領。

在兵法上,他最重要的認知,就在於“勢”和“節”。在作戰之前,應當通過各種手段來營造有利的形勢,而在作戰開始之後,必須以最猛烈短促的戰鬥節奏,將優勢一舉化為勝局。

這便是兵法所雲:善戰者,其勢險,其節短。勢如廣弩,節如發機。

就此刻的局勢而言:在大範圍內,周郎以大軍壓境,主力牽制,偏師分道襲擊公安,這是東吳占據了優勢。但在小範圍內,雷遠誘使程普所部急進,而己方橫截伏擊,這便是雷遠占據了優勢。而雷遠要做的,就是通過一場場猛烈的戰鬥,將一處處小優勢底定為勝局,最後再試圖積少成多,扳動周郎所營造的大勢。

眼下,便是第一場。

這與追擊周泰的時候不一樣。那一次,固然也是全勝,終究此前全軍十萬火急行動,追擊敵人,無論人、馬,俱都疲憊,武器甲胄也多有不全。而現在這一場,廬江雷氏部曲做足了準備,以逸待勞;數千人一旦暴起,勢若雷霆萬鈞!

最先發起沖擊的是六百名騎兵。

這一片地形大抵平坦,除了矮樹、枯草以外,別無阻礙,正適合騎兵沖擊力的發揮。

廬江雷氏原本並不以騎兵著稱,眼下這些戰馬,許多都是伏擊張喜時的繳獲。在撤離六安的過程中,小將軍雷脩和他的助手賀松馳騁斷後,反復摧破敵軍的前隊,甚至與張遼所部精騎正面對沖……這給所有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;所以雷遠掌握宗族大權以後,遂籍著重整部曲的機會,將原本分散在各曲、各隊的騎兵統合成幾支大隊。

這幾支騎兵日常分別歸屬於雷遠本部、賀松和鄧銅所部,另外郭竟部下也有一些。一旦到了作戰時候,則將之進一步集中,握成拳頭使用。

而江東缺少戰馬,通常來說,領兵兩三千的將領,直屬的騎兵也不超過三十匹,這其中還包括了各級將校的坐騎和傳令兵,幾乎沒有能夠成建制沖鋒廝殺的。

適才吳軍前哨登岸的時候,賀松以一百五十騎,就往來沖散步卒,如入無人之境。眼下吳軍沒有了艦船上的弓矢掩護,而敵方騎兵的數量,增加到了四倍之多!

六百名騎兵沖陣,又分成三隊,各自有各自的任務。

第一隊騎兵三百人,由鄧銅帶領,他們從吳軍隊列的後側方沖殺而入,任務不是斬將搴旗,而是從後到前,將原本就處在行軍隊列的吳軍徹底打散。

第二隊騎兵一百五十人,由賀松帶領,他們緊跟在第一隊的後方,在吳軍隊列松散以後,繼續驅散意圖結陣抵抗的敵人,斬殺吳軍當中帶領反擊的軍官或勇士。

第三隊騎兵一百五十人,由郭竟帶領,他們從吳軍隊列的前側殺入,目標直指程普的本軍,就算不能砍下敵將首級,也要打亂吳軍的指揮中樞,讓他們無法從慌亂中恢復。

三路騎兵如狼似虎,兇猛蹈陣。

吳軍有些弓箭手反應過來,連連張弓施射,可是稀稀落落的箭矢破空,幾乎絲毫無損於騎隊。

鄧銅位置最靠前,瞬間就越過林地和道路間的數百步距離。吳軍的步卒們因為正在行軍的關系,絕大部分未著甲,慌亂之中,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軍官在哪裏。鄧銅的戰馬尚未撞進人群,就見吳軍士卒們四散而逃。

吳軍隊列最後方有個將校模樣的吳人頗有膽勇,騎在馬上逆著人流反沖,沿途還砍殺了兩個逃竄的吳兵,試圖糾合力量阻遏雷氏部曲騎兵的突擊,鄧銅懶得理會,只揮手示意。略微落後鄧銅半個馬身距離的劉七越過鄧銅向前,用刃帶內弧的短刀左右劈砍,頓時將那吳人砍落,奪了馬匹過來。

劉七身材粗壯,面龐寬而扁平,前額、腦後都按照匈奴人的風俗披著短發。他正是從河東跟隨鄧銅,輾轉來到荊州的匈奴人之一。此前在擂鼓尖鏖戰時,他是鄧銅手下的什長,後因作戰勇猛被提拔,現在已經是鄧銅的得力副手。

與此同時,鄧銅並不耽擱,繼續向前方沖擊。

劉七斬殺吳軍軍官回來,發現自己已被許多同伴甩到了後方。他惱怒地罵了一聲,連忙催馬追趕。

吳軍此來荊州,許多基層士卒並沒有做好大戰的準備。許多人甚至認為,劉備兵力孱弱,面對東吳大軍,必然只有俯首投降,此刻一看如此強大兵力橫向截殺,簡直以為是天兵下凡。當鄧銅沖突到整支隊列三分之一的位置時,前方數百步的吳軍士卒已經彼此驚嚇,爭先恐後的避讓鋒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