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18章 脫身

郭竟返身回來,揮刀割下某匹戰馬的一側韉布,將之裁為數段長條,替雷遠包紮了肩上傷口。

雷遠向郭竟點點頭:“繼續走!都抓緊時間!”

一行人繼續前進。

走了幾步,樊豐看看那持號角曹兵眼眶中箭的傷口,又看看身邊臉色煞白的李貞,罵了句粗話,贊道:“好箭術!”

他本人也是擅長弓矢的好手,所以判斷他人的箭術水平非常準確。他用腳踩住屍體的臉面,把深深刺入腦部的長箭抽出來看了看。這是一杆自制的粗劣箭矢,箭杆很輕,箭簇是用非常薄的鐵片磨制的,呈現出不規則的尖銳三角形。用這樣的粗制濫造的箭矢,射出了如此精準的一箭,這本領幾乎稱得上是絕技了。

“真是好箭術!”樊豐又贊了句,隨手將長箭探入泥水中攪了攪,把附著在箭杆上的紅色和白色人體組織甩掉。當他把長箭遞還給李貞時,李貞退後一步,幾乎要哭了出來。

就在昨天,李貞還是與祖父相依為命、不曉得多少人生憂患的懵懂少年,可僅僅一天的時間裏,他經歷了與親人的生離死別;經歷了向數萬敵人發起沖擊的膽大妄為舉動;又被無數敵軍瘋狂追捕,命懸一線……現在還殺了人!

他的箭術是不錯,可在此之前,最多也不過射死幾頭野狼罷了!

騎士們陸續越過呆立的李貞,有人輕輕一拳打在李貞胸口;李貞冷不防,愣愣地退後半步,於是又有人發出了輕微的嗤笑聲。所有人都知道,李貞這兩箭阻止了曹軍斥候吹響號角,救了大家的命。所以,他們突然間便和這少年親近起來。

雷遠在前方聽見了,回頭來看,騎士們頓時鴉雀無聲。

雷遠揮手令他們先走,自己返身回來,也看看那曹兵眼眶中被長箭貫透的深深傷口,嘆了口氣。說來也是奇怪,李孚這樣的當世儒者,教導出的孫兒卻精通箭術,是個難得的好手,也不知這老人究竟是怎麽想的。單以這手箭術而論……雷遠又嘆了口氣:“含章,你這一手,可比我強多啦!”

他從樊豐手裏拿過長箭,將之輕輕放回到李貞腰間的箭囊裏,拍了拍李貞的肩膀:“慢慢就習慣了,沒什麽的。接下去你到隊伍前頭,就緊跟在郭竟身邊。什麽也不要想,發現不對,立刻就射!”

雷遠加重語氣:“明白了嗎?”

“好。好。明白了!”李貞看看雷遠沉靜的面龐,心慌意亂地回答道。

就在這時候,又一陣號角聲由遠及近地傳來,那是斥候們再一次確認彼此的間距。當號角聲從西面距離稍遠處的另一片蘆葦蕩後方傳來的時候,沒有人緊接著響應。

樊宏探頭張望了下那只滾落在泥水中的號角,幹笑道:“其實……其實我們也可以照著樣子吹幾聲。”

“快走!快走!”雷遠不認為這時候適合去研究曹軍號角的規律。

然而隨著號角聲傳遞路線的中斷,整片沼澤似乎瞬間安靜了下來。頃刻之後,西面的蘆葦蕩中有骨哨的尖利聲音響起。尖利聲直直地刺入高空,然後是南面、北面、東面,都有同樣的尖利嘯叫拔地而起,直入雲霄。

“那是鳴鏑!”郭竟大叫。

曹軍斥候們已經確認了雷遠等人的位置,這四枚射入空中的鳴鏑,便是對所有人的宣告!

“上馬!上馬!走!”雷遠催馬狂奔向前。

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接近蘆葦蕩的邊緣,地面漸漸凝實。戰馬在潮濕的地面上奔跑,馬蹄掀起黑泥,而馬上的騎士,就像是在黑色大海中駕舟破浪的漁人。

樊豐率先發現有百余名曹軍騎兵從側面靠攏過來,雙方只隔著一條綿延狹長的濕地。濕地越來越狹窄,曹軍騎兵就越來越迫近。樊豐借著蘆葦叢的掩護慢慢將弓矢持在手中,突然勒馬回身,猛力射出一箭。這是專門用於馬上射獵的箭矢,箭頭細而長,能夠深入獵物的體內,卻不對皮毛造成太大的損害。這支箭迎面直入一名追騎的胸口,貫入的力量極大,直接從後背透出。那騎士翻身就倒,雙手卻依舊緊緊握著韁繩,於是屍身仰在馬背上起伏,鮮血順著傷口湧出來,把馬匹都染紅了。

其他的曹軍騎兵眼看同伴殞命,瞬間暴怒,他們發狂也似地打馬追逐,連連張弓還射。曹軍騎兵俱是精銳,半數都能馬上馳射,於是箭如雨下。扈從們之中,鄭晉體格壯大,便成了格外顯眼的目標,瞬間臀股左右各中了一箭,血流不止。樊豐本人肩膀和肋側都被箭矢劃破,所幸沒有重傷。另外,還有數人受傷,陶威的戰馬左肩中箭,那馬匹受驚,跑的倒是愈發快了。

李貞試圖在馬上瞄準,但他所長的並非騎射,瞄了半天,只射出兩箭,都沒有中的,反而帶慢了馬匹的速度,險些落到最後,成為曹軍集中射擊的靶子。樊豐策馬從他身邊奔過,一鞭抽在他的馬股:“快走!快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