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05章 大營

由於攜帶了大量繳獲物資,部隊的行進速度比預想中更慢,估計到達灊山大營可能需要六天以上。

雷脩和雷遠等不了這許久,於是命令鄧銅代領全軍,兄弟兩人與數十親衛從騎兼程趕路,提前兩日返回。

騎隊沿著山中峽谷奔行了一個時辰,地勢突然開闊,夕陽透過兩邊群山,將昏暗的光灑落在中間的連串台地,這就到了灊山大營。

名喚灊山大營的所在,其實並非營地,而是一系列軍事堡壘的統稱。這些堡壘時江淮之間的流民首領們各自動用人力,在灊山的山間台地陸續修築的。

它們依托地形錯落分布,無規則地延展,彼此用步道連通,以天然的陡坡和溪流為金城湯池。堡壘中的建築多為土木結構,外觀粗獷質樸而牢固異常,每隔一段距離,還額外設立了府柱、塹壕、拒馬等防禦設置。

建安四年時,袁術曾經帶領大軍投奔灊山大營,意欲據此以待天時有變。卻在這裏遭到舊部雷薄與陳蘭的反戈一擊,最終士卒崩散,極盛時橫跨三州十一郡的強大政權就此走向末路。灊山大營的險固程度由此可見一斑。

從那時起,此地就成為許多活不下去的民眾逃亡的目標,是各種流民、敗兵、賊寇、亡命得以暫時喘息的淵藪。

此刻雷脩、雷遠兄弟縱馬而歸,身後數十騎魚貫相隨,他們在大營之內毫不減速,踏過盤旋的步道,連續繞經幾處堡壘,直接抵達最後方的一道隘口。

隘口側方的望樓上,值守的人員看得真切,便連連揮動旗髦,指揮著其後的重重營門開啟。

一行人如狂風卷地般地直抵素日裏各路豪強聚會議事的大堂,這才下馬。

雷脩把韁繩扔給從騎,眯著眼睛打量著大堂,這是營寨中最為宏偉的磚石建築,也比其它的建築精美些,其後便是父親雷緒平時起居辦公的地方。

雷脩平日裏往來慣了的,但此際不知為何,他竟有幾分忐忑,不敢邁入眼前黑沉沉的半開門扉。

雷遠也下得馬來。他在父親部下並無實際職司,因此極少來到這裏。此刻他站在雷脩的側面,略微落後半個肩膀的位置,看著雷脩揮手招來一名仆役:“將軍今日可在堂中理事?另外,各位校尉可有在的麽?”

淮南群豪們並無朝廷官職在身,所謂將軍、校尉,都是自稱的。雷緒地位高些,是將軍。陳蘭梅乾和其余幾位首領地位略低些,便是校尉。

雖然不免顯得妄自尊大,但好歹也能明辨階級,總比自稱牛角、雷公、飛燕、白雀之類的賊寇正規些。

那仆役慌忙答道:“將軍在,適才還急召了各位校尉來此……是以眼下各位校尉也在。”

上午急召了各位校尉來此麽?雷脩與雷遠對視了一眼。

“我覺得有麻煩啦……”雷脩喃喃道。

雷遠深深吸氣:“進去看看再說。”

他當先邁步向前,推開門扉。

門扉後面的正堂是空的,繞過照壁,再穿過一道門,才是通常討論重要事務的二堂。二堂裏坐了不少人,卻沒有點起蠟炬,也沒有談話的聲息,屋檐的陰影遮擋下,黯沉無光的空氣仿佛凝結成了實體,將整座廳堂陷沒,勉力瞪大眼睛,才能看到那些仿佛群鬼呆然的、影影綽綽的身形分散在廳堂各處。

雷遠愣了愣,向雷脩使了個眼色。

雷脩清了清嗓子:“啟稟……”

“阿脩回來啦……”正前方的暗影中,雷緒過於平靜的聲音傳來。

“是,這次我們……”雷脩剛想說幾句,又被雷緒打斷了。

“戰果我已知曉,不必多說了。只是,眼下的情況有了新的變化,老辛,你給他講講。”

被喚作老辛的,是名叫辛彬的幕僚首領。他是雷緒部下最受信賴、也是最得力的私臣,除了不直接領兵以外,辛彬無所不管。

這時,被雷緒點名的辛彬,慢慢從一側的坐榻起身。

雷遠的視力已經漸漸適應黑暗,他清晰地看見,這位幕僚的臉色青白,雙眼中滿是血絲,神情與其說是頹喪,不如說是絕望。

“小將軍,吳侯退兵了。”

“什麽?你再說一遍?”雷脩驚怒交加地咆哮起來。

“吳侯已經退兵了。”

“這……這怎麽可能?”雷脩茫然四顧,只看到一張張同樣茫然的臉。轉過頭來,他猛地拉著雷遠的胳膊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“吳侯為何退兵?什麽時候退兵的?麻煩您說個明白。”雷遠踏前一步,向辛彬拱手示意。

“吳侯此前幾番攻打合肥不下,於是繞城修築長塹,以作長久圍困之計。曹公下屬的揚州別駕蔣濟帶著數千人駐紮在城外,本打算匯合張喜所部騎兵,救援合肥。但張喜已被擊潰,無法到達,他又遭長塹所阻,於是他寫了封書信,在書信中胡亂吹噓說,曹公以張喜為先鋒,起大軍四萬將抵,請合肥守將再堅持幾天……他派遣了多批信使,攜帶同樣的書信偷越長塹,通報合肥。其中有兩人被吳兵擒住,搜出了書信。然後……然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