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招惹(第2/3頁)

以前,一星點石頭相撞的火,都能讓孤獨的怪物,割開自己的胳膊,將火藏進去。好暖一暖自己的血管和骨骼。

何況,如今它的阿爾蘭,比所有的篝火,都來得更暖和,也更綿柔。

空氣在洞窟中劇烈流動。熊熊燃燒的火把,被卷起一道道漆黑的煙。妖魔在吞噬它引誘來的聖子——素白的少年成為它掌中的畫布,肆意塗抹上明亮的紅、蒼青的藤、桃色的粉……綺麗、神秘。

就像儀式裏,巫師以油彩在羊羔身上描摹各種的圖紋。

斷斷續續的哭泣……

上一道泣音還沒發出,就被下一波更難以接受的更粉碎了。

窄綢再也吸收不下一滴淚水,緊緊貼著,勾勒出秀美的鼻梁,漂亮的眼睛輪廓。

“阿爾蘭,後悔嗎?”

圖勒巫師吻去自窄綢邊沿滴落的晶瑩淚珠,問他答不出話的阿爾蘭。

……後悔嗎?心疼他這樣的怪物。

仇薄燈根本聽不清圖勒巫師問了什麽,只本能地,顛來倒去地喊,一會兒阿洛,一會兒胡格措——他絕對是世上最天真的小少爺,明明是被圖勒巫師這樣束縛,這樣剝奪視野,殘忍對待,竟然還一聲比一聲可憐地向他求救。

——分明罪魁禍首就是他。

……又在招惹。

撥開少年被汗打濕的頭發。

圖勒巫師俯身,用力咬住他的阿爾蘭……微冷的齒尖釘在纖秀的骨節上,叫他的阿爾蘭無法發出令他心軟的哀求——

重疊在一起的精神羅網,驟然爆出一片無比璀璨的光彩。由圖勒巫師的精神凝成的雪原,所有白雪,所有晶枝,徹底在仇薄燈的精神觸梢上炸開……熾白的光芒、淹沒一切的火焰、山呼海嘯。

所有極端的、偏執的、可怖的情緒,徹底摧毀小少爺的一切理智和意識。

無聲的呼喊淹沒在精神的尖嘯裏。

每一個精神元核、每一道深層潛意識、每一道自我認知都被對方的氣息粉碎……自裏向外,靈魂與軀體,都在同一瞬間,被吞沒了。

他被愛,也被毀滅,被拯救,也被撕碎。

濕透的窄綢終於被解下。

迷蒙的視線裏,一個個石窟被火光填滿,一尊尊遠古的原始石刻,祂們的面容生滿青苔,模糊不清,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,仿佛諸神復生。流動的風呼嘯而過,洞穴的回音,漫天神佛在齊聲發問:

——世人都說因果,你信哪個無妄的佛?

“……阿洛。”

“我在。”

圖勒巫師攬起神智不清的阿爾蘭,讓他靠在自己身上,一下一下,吻他被淚水浸得紅彤彤的眼睛。

他哭得有夠淒慘的。

濃密的睫毛沾成一縷一縷的,薄薄的眼皮跟花旦抹了胭脂一樣,鼻尖也紅得可憐可愛……他被巫師可怕的愛意淹毀後,再也找不回自己的理智——被欺負得骨頭還在發抖,結果還一個勁兒往圖勒巫師懷裏粘。

視網膜殘留剛剛漫天神佛齊聲發問的譫誕幻覺。

“我信你,”仇薄燈不成語句,“我只信你……”

……我不信無妄的佛,只信你這個魔。

替他擦拭淚水的手指一頓。

接著,他被翻了過去,圖勒巫師一手固定他,一手撐在他的臉頰側……招惹,年輕的圖勒巫師緩慢地親吻阿爾蘭清麗如山脊的骨線,自上而下,一節一節……總是招惹他,不知死活。

不知死活的小少爺將哭得濕漉漉的臉頰貼在他的手背上。

有點委屈,又有點討好:“阿洛……”

圖勒巫師頓了一下。

禁錮他的手最終還是移開了,只剩下幾條藤蔓,松松垮垮掛在伶仃的腕骨上。

“坐起來。”圖勒巫師垂眼,“自己坐起來。”

“嗚……”

仇薄燈小小低泣了一聲,努力支起手肘,幾次想坐起身,可指骨掌心都在打顫,剛剛撐起一點,就又落下去……最後一次,額頭貼在濕漉漉的手背,全身已經控制不住發栗發抖,還努力想要聽戀人的話坐起來。

圖勒巫師伸手。

將他撈起,重重壓下。

一下子從跪伏到跪坐,少年猛地向後仰頭,張開口,除了一聲短暫的啞了的音,什麽也發不出來。

指節與指節相扣。

幾枚系在發辮底端的紅珊瑚、綠松石、黃瑪瑙搖搖曳曳,與印照在青石祭壇上的粼粼水紋混雜在一起。

仇薄燈別無選擇,只能虛脫地靠在戀人身上。

正對面巨大的鹿首眼窟中的火,在模模糊糊的視野裏,一上一下,跳動,搖曳

……這是原始遺存的祭壇。

初民將純潔的少年獻給棲息在洞窟裏的妖魔,作它們的新娘。黑暗流逝,被妖魔汙染的祭品,生下擁有半人半魔血脈的孩子。他們的身影,出現在代代相傳的敘事長詩中,有的成為英雄,有的成為怪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