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安慰(第2/3頁)

無形的威壓驟然下沉,千鈞巨石般砸在圖勒巫師的雙肩,警告一般。他肩膀、脊骨猛地一沉,隨即一點一點,在骨骼不斷的爆響中,重新站起。聲音再一次響起,依舊是那個無法逃避的冰冷問題。

“你會怎麽做?”

伴隨著這個問題,黑暗中一左一右,蕩開漣漪般的水鏡,鏡面折射出兩種不同的未來。左邊那個,是美麗的火鳳,在繁華的東洲城池飛舞——無比繁華,整個雪域的人,窮盡想象,都想不出那樣奢美精巧的城池。

右邊,是白色的幽暗。

圖勒巫師手扣刀柄,站在兩種鏡像之前,如磐石,如冷川。

……你的選擇,是什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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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守林人弄暗了篝火,深腹銅鍋只冒出小小的氣泡,維持湯余溫不散。他喊仇薄燈喝點馬奶酒或奶茶。仇薄燈強打精神,撚了枚果脯,捏在指尖,揉來揉去,眼角余光不住往神像瞥。

已經很晚了。

小少爺困得上下睫毛都快粘一塊。

哈桑亞讓他先眯一會,他悶悶不樂地搖頭。

——圖勒巫師還沒出來。

起初,哈桑亞還能滿懷信心地跟他說說圖勒巫師以前以前的戰績,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,仇薄燈不再隔一小會就郁郁不平地為某人抱怨幾句,哈桑亞也不再叨叨什麽古老的預言和當年的戰績。

兩人都有些著急。

哈桑亞見開始還能氣勢洶洶拍氈責怪的小少爺懨懨地坐在一邊,抿著唇不說話,還試圖安慰他。結果反被他察覺,以往進杜林古奧的試煉者,通常一二個時辰就出來了後,就老老實實地閉上嘴了。

揉碎第不知道多少枚果幹。

仇薄燈又小小打了一個哈欠。

羊駝色的鬥篷領子,簇著他瓷白的臉蛋,生理性的淚水湧出,沾著兩排蜷曲的睫毛,看起來更精致了,簡直就是什麽端端正正坐著的瓷娃娃。他強撐著,下頜一點一點,最後幹脆直接抱著小腿,抵在膝蓋上。

他困得難受,都忘了只拿余光瞅,直接定定地盯住神像。

……不會真死了吧?

應該不至於,哈桑亞說快死了,神樹會吊了一口氣……可神樹直到現在才認可他……認可得好勉強的樣子,萬一不管他呢?

困到極點的視野一陣一陣泛起霧盲,時不時就猛地黑一下。

仇薄燈一邊用力揉眼睛,一邊努力振作精神……黑……黑漆漆的……密洞沒有日,沒有月,沒有風,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啊?在黑暗裏待十六年,想想就讓人害怕……

仇薄燈討厭黑暗。

討厭一切純然無光的環境。

以前,在東洲的時候,鶴姐姐們都會給他在離床頭有一些距離的地方,罩一盞小小的,昏黃的燈。

否則他總會時不時打夢中驚醒。

小少爺思緒散亂,比往常更容易聯想到一些無關要緊的小事……打第一天見面起,圖勒巫師就不曾熄滅過屋子裏的火,是因為雪原太冷,所以爐火一直都得燒著吧。畢竟,他的毛病除了家裏人誰也不知道……

火光幻化成聖雪山的鷹巢,彩繪的銅爐,帶銀灰淺紋的虎皮氈毯。

以及,始終緊緊攬住他的臂彎。

習慣真可怕。

明明只一個月,仇薄燈就在某人的強硬下,被迫養成了只能在他的氣息裏沉沉入睡的習慣。以至於現在明明困到極點,卻怎麽也睡不著,連打個盹都辦不到——這裏不是鷹巢,周圍的東西都沒有清淩淩的風雪氣息。

混蛋家夥。

小少爺想著,努力盯著神像。

布滿青苔的古老神像,一會兒模糊,一會兒清晰,過度困倦下,腦袋跟著一抽一抽地脹痛起來。為了轉移注意,仇薄燈一邊扒拉思緒,一邊問哈桑亞:“你們是第一次送人進密洞?怎麽不知道密洞出來,會什麽樣子?”

哈桑亞同樣在盯著神像,聞言下意識回答:“上一次送孩子進密洞已經是英雄王庫倫紮爾時候的事了。記載都模糊了。”

“那麽久?”仇薄燈眉頭皺得更緊了,“中間停了那麽久,那現在怎麽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。

強光自神像後的樹墻射出,刺得仇薄燈本就酸澀的眼睛,一下溢出淚水來。他動作快過思維地站起身,朝光芒爆發的地方跑去。他起來得太快,又熬得太倦太疲憊,剛跑出一步,腦袋就一重。

踉蹌著,向前栽倒。

哈桑亞伸手要抓住他。

這時,刺目的金色光芒裏伸出一雙手,那手在渲染一切的黃金光塵裏,依舊是冷白的,指骨分明,不斷滴血。它們伸出去,直接扣住少年的腰,近乎粗暴地一扯——仇薄燈撞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。

熟悉的是風雪般的氣息,陌生的是前所未有的濃烈血腥味。

——他好像受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