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“教訓”(第2/2頁)

他幾次以手肘抵住鏡面想要撐起身,又因汗水,打著滑向下跌落。直到這個時候,鷹巢冷酷的主人才勉強給了他一點仁慈……成年男性的手墊在他的額頭前,不至於讓他磕傷自己。

仇薄燈一點都不想要這份假惺惺的仁慈!

他嗚咽著。

整間屋子都是叮叮咚咚的聲響。

珠鏈與珠鏈碰撞、珠子與珠子碰撞、珠子與青銅的鏡面碰撞。亮紅的珊瑚、蒼碧的松石、燦金的蜜蠟、皎潔的圖珠……跳躍著,搖晃著,閃爍著,發出激越的聲音,碎了一鏡面兒的流光。

中間夾雜珠子與紅玉戒的碰撞聲。

又清又亮。

每響一次,少年脖頸的緋紅就深一分。

他無力地摳住冰冷的鏤空雕獸紋,想要將它整個兒扯翻……青銅太沉太重了,他根本就只扯不動。但懲戒者沒有饒過他企圖逃避的掙紮。

一聲又長又尖的風嘯。

屋外,鷹巢的雪頂被整個掀起。

聖雪山太高了,主峰與諸多次峰之間的海拔差,造成了可怕的、恐怖的旋渦運動。這一次,強勁的氣流把潔白的積雪高高地、高高地卷起來。卷到頂了,再重重地、重重地摜到深黑的山石上。

一聲悶響。

山頂炸出一圈白茫茫的雪塵。

風稍微平緩。

身嬌體貴的小少爺卻已經被徹底粉碎了。

他向後仰著脖頸。

漂亮的黑瞳潰散得沒有一個焦點,嫣紅的唇瓣分開,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,卻吐出不一絲聲兒……圖勒巫師攬著他,落下一個又一個,細細密密的吻,把他吻得回過神,發出細碎的嗚咽。

彩繪銅盆裏,冷雲杉木燃燒,爆出小小的火花。墻壁上平釘的獸皮,瑰麗的花紋被熱浪扭曲,仿佛跟影子一起搖曳了起來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鷹巢裏的火在燃燒。

山腳下的火也在燃燒。

不是敵人駕駛木鳶放的火,是成堆成堆的篝火。盡管白日裏受到了襲擊,但圖勒部族的年輕姑娘們和小夥子們,仍舊在篝火邊手拉手,旋轉,跳舞,他們正在舉行冬牧成功的祭祀,以及……

首巫大人的共氈禮宴。

這回,再沒有半個人反對首巫大人和一個中原少爺舉行共氈禮了。

木鳶身披火旗,拔地而起的一刻,圖勒族人虔誠地認定,首巫大人帶回來的阿爾蘭,是從中原飛來聖雪山的鳳凰,是圖勒神賜予部族的奇跡。於是……他們為首巫大人舉行了最隆重的共氈禮。

祭祀與盛典,將持續一整個極星時。

這是古老的天象紀時,隆冬的極光從正東升起,在十個白晝與十個黑夜裏,環繞聖雪山,繞行一圈,最終降落在正西的地平線。

它將帶來“死亡也無法分割的永恒”。

仇薄燈不知道這些。

他臉頰緊貼著鏡面,呵出白茫茫的霧氣。他羞恥得每根骨頭都在發顫,想閉上眼,卻被逼得不得不睜眼……圖勒巫師扣著少年纖細的手指、手肘與肩角,逼嬌縱任性的小少爺看清楚。

他不是他自己的,是他的。

一骨一肉,全是他的。

不可以受傷,不可以破碎,不可以墜落。

隱隱約約間,少年冰雪般的肌膚上,浮起與圖勒巫師類似的金色經文……哪怕是許則勒,對四方部族的了解,都浮於表面……真正可怕的巫師能通過頭發、血液與名姓下咒,遠隔千裏,叫身體健康的武士暴斃。

最古老的傳說裏,最強大的巫師,甚至擁有終止死亡,溯回生命的禁忌力量。

小少爺逃不掉了。

他不再屬於中原,也不再屬於世家。

——以性命以姓名為枷鎖,他徹底成為圖勒巫師的所有物。

仇薄燈不知道這些,他只抽噎著,被圖勒巫師攥住手指,在白霧蒙蒙,模糊一片的鏡面上寫……

一個名詞,一個專屬格,一個名詞。

……薄燈……是……阿洛的。

最後一個字母落下。

男人分開他的手指,與他十指相扣,將他用力攬進懷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