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名字

熟悉的骨玉扳指抵住下頜。

“你、”仇薄燈的瓷勺撞到碗沿,玎珰脆響,“你做什麽?”

圖勒巫師突如其來的舉動喚醒了昨晚的記憶,就像被打過標記的羊羔,再次看到烙鐵,立刻會產生生理性的灼熱幻覺……脖頸處,嚴嚴實實藏在立領後的某些地方不受控制地滾燙了起來。

拇指指腹緩慢地碾磨少年的唇瓣,圖勒巫師眉骨的陰影下,灰雪般的眼眸被火光照得幽暗,和鍍銀的鹿角面具奇異神似。

仇薄燈莫名讀懂了他的欲望。

——他想親他。

意識到這點,仇薄燈一把抓住男人線條銳利的手腕。

“不行!”

太多人了,而且、而且……

而且毫無遮蔽!

他都能感受到四面的視線了!

或許,圖勒的風俗裏,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些親昵的事,根本不算什麽。但這絕對不是一個中原世家少爺可以接受的——他的自尊心和羞恥感能生生把他烤化掉。

哪怕對方不至於出格到太過分地步。

纖長的手指搭在圖勒巫師的腕骨處,費勁地把它往外推,推得指尖兒泛白,只在瑩潤的指甲下邊堆起一層血色。

毫無成效。

對方的手腕晃都沒晃一下,只是為制止他的掙紮,將他精致的下頜角也捏住了。

緊接著,湯碗被輕巧地奪走了。

人也被拉近了。

“說了不行!”仇薄燈驚慌失措,拿胳膊肘抵住他,“你……你要是敢,我就、我就……”天高地遠,東洲的世家威脅不到雪原的部族。

他就了半天,硬生生找不出半點有力的威懾,又氣又急,眼淚都快出來了:“你們圖勒人怎麽、怎麽這麽……”

“這麽放蕩!卑鄙!寡廉鮮恥!”

“褻慢!荒淫!不知羞恥!”

“混賬!”

少年壓低聲,帶著哭腔在罵。

翻來覆去,就是那麽幹巴巴幾個不痛不癢的詞,最惡毒,不,連惡毒都沾不上邊的,也就一個“混賬”——顯然,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。

就這樣,還下意識壓低聲,不願意讓其他人聽見。

別說威懾了,連激怒別人都辦不到。

一點殺傷力也沒有。

遠處的圖勒勇士們看見他們這邊有動靜,但首巫大人側著身,擋住視線,漂亮少爺又壓著聲,聽不清楚到底在吵些什麽。

不過,模模糊糊地,還是能聽見風聲裏摻雜的些許破碎的、沙啞微甜的嗓音。

比中原商人走私販賣進來白砂糖還甜。

讓人忍不住想要伸長耳朵,再多捕捉一點。

……中原人說話都這麽好聽的嗎?

幾名靠得近一點的圖勒族人聽得醉醺醺的,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到底罵了些什麽。

只覺得,簡直比一年才能分到一小壇的蜜酒還甜。

怪不得首巫大人一眼見到,就把人圈起來了。

正抓心撓肝,恨不得那邊的小美人再多罵幾句間,首巫大人忽然轉頭,掃了他們一眼。一觸及那銀灰的冷淡眼眸,以往挑戰被揍的記憶立馬回來了,大夥兒瞬間清醒,老老實實坐在原地,不敢再偷偷靠近。

抵住下頜的扳指移開了。

但對方的指腹依舊停在唇上。

圖勒巫師看著他,以部族的語言緩慢地念出幾個詞。

仇薄燈弄不明白他在做什麽,見他終於打消了在這裏越矩的主意,松了一口氣,整個人幾乎脫了力,只能任由他攬著。過了一會,才去推他,讓他把手也移開。然而對方卻奇怪地,不肯移開,卻也沒更進一步。

仇薄燈困惑地看著他。

……現在又是想做什麽?

圖勒巫師從腰間摘下一塊圓形的刻有圖勒文字的青銅圖騰,握住仇薄燈的手,強硬地讓他一遍一遍觸碰青銅圖騰上刻著的文字。

等他熟悉後,才又把指腹按在他唇上,重復起剛剛那幾個詞。

這回仇薄燈懂了。

……應該是要他跟著念。

仇薄燈不怎麽想理他,卻被折騰得沒辦法,只能磕磕絆絆地跟著念了一遍。

圖勒部族的語系和中原語系有很大出入,有許多低沉的音節,有種風穿大地,也雪掠峽谷的遼曠之感。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很難發出來其中短促的音節。

幸好仇薄燈以前自《四方志》中學過一些,跟著念了幾遍,圖勒巫師又輕輕壓著他的唇,加以糾正,很快就變得流暢了起來。

等到流暢後,仇薄燈忽然意識到一點細節。

——圖勒部族日常生活溝通使用的詞,一般都不會太長太復雜,否則當初《四方志》的撰寫者,很難只用幾個月就學會基本的溝通。

只有專指的詞才會復雜而艱澀。

仇薄燈猛地抿住唇,不肯再跟著念。

……大概、也許、他知道對方讓他學的這幾個詞是什麽了。

想到剛剛自己盯著對方,念了好多遍,耳尖莫名地就有些熱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