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同乘

橫抱他的手臂向上一送,就像武士將獵物扔上馬背。仇薄燈叫了一聲,被象鼻牽引,落到一張厚實的墊子上。他驚魂未定,就先因兜帽抖落,被寒風吹了個激靈。

……什麽美麗,什麽溫柔。

全都是假的!

就特麽的什麽人養什麽象!

猛獁沙尓魯完全沒有察覺他的不高興,似乎對主人帶回來的特殊戰利品十分好奇,不斷用長長的鼻子去碰他的肩膀。仇薄燈把它推開,它又伸過來,最後幹脆直接一纏腕,拉他的手。

仇薄燈怒氣沖沖:“別煩……”

一聲輕響。

手背撞上了木頭。

木、

木板……?

仇薄燈詫異地轉頭。

原來,猛獁象背後載了個車廂。

與其說是車廂,倒不如說是個小木屋。雪原猛獁體型龐大,為適應暴風自肩部向下降,側觀如一座傾斜的巨山。木屋就架在傾斜的背部,高聳的肩膀和脖頸剛好能替它擋一擋狂風。而前鞍,則安置在它的脖頸處。

猛獁沙尓魯松開仇薄燈的手,用鼻端敲了敲車廂門。

催他進去。

仇薄燈抿了抿唇,抓著象背座鞍向下爬。座鞍呈凹山狀,有些陡,象鼻伸在他身側,自發充當起護欄。等仇薄燈膝蓋抵上木屋的橫欄,長長的象鼻靈巧地一彎一彈,又幫他推開了門。

……的確非常美麗,非常溫柔。

仇薄燈小小聲地說了聲謝。

說完,馬上飛快地鉆進木屋裏,活像有什麽東西在趕他。

白毛風打猛獁粗壯的四肢邊刮過,沙尓魯晃了晃它彎彎的,笨拙微笑的象牙,朝天空仰起頭,發出一聲輕快的呼喊。

師巫洛瞥了它一眼。

羚羊和馴鹿已經從峽谷裏出來了。長途跋涉到此的猛獁象一共有一百多頭。它們分散開,形成一個狹長的大圈。以沙尓魯為首十幾只最強壯的猛獁走在前端,其余的猛獁走在左右,好似幾條緩緩移動的山脈。

風雪被阻擋在外。

圖勒族人打著長長的呼哨,指揮象隊帶羊群鹿群調頭。

呼哨此起彼伏,風一刮一扯,成了古老的歌。

準備得差不多了,圖勒族人紮西過來請示首巫大人。剛到近前,就見師巫洛忽然摘下彎弓,閃電般朝雪谷左側的一座山峰射出一箭。

所有圖勒勇士立刻警戒,按弓的按弓,握刀的握刀。

就連猛獁都低下頭,對外亮出獠牙。

剛剛還熱鬧喧嘩的雪地一下只剩羚羊馴鹿不安的響鼻聲,和呼呼風聲。

“首巫……”紮西看看沙尓魯的方向,又看看山峰的方向,猶豫著,露出懷疑神色。

師巫洛搖搖頭,將對準雪谷的彎弓緩緩移開。

“走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最後一頭猛獁象的輪廓消失在茫茫的雪線下,雪山山坡的積雪簌簌滑動,浮起幾道人形。形貌都有些狼狽,衣服也十分破爛,勉強能辨認出是中原的款式。天寒地凍,這幾人生生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“幽老九,這就是你說的,絕不會被發現?”

一人低聲怒喝,臉色煞白。

他們面前的巖石上,釘著一支木箭。

黑羽木箭!

爬起來時,別人的臉都凍得青紫,唯獨說話的人是白的——剛剛他就趴在那塊巖石上,木箭擦著他的脖頸釘進地面。

要不是身上一塊護身符擋了一下,此刻早命喪黃泉了!

饒是如此,脖頸處,也被箭風擦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。

喚做“幽老九”的,手中拿著一張古舊的青銅面具,同樣驚疑不定。但一聽有人質疑,立刻陰陰道:“若非老朽的獸神面具,羅教主,您以為自己只是劃破脖頸這麽簡單?”

“那這箭又怎麽解釋?”羅教主冷笑。

眼見兩人要吵起來,便有一白面書生出來打圓場:“此次潛匿已經證實傳聞不假,只要持有獸神遺物,就不會被雪原蠻民發覺。若非大寒潮來得突然,圖勒巫師也跟著出來了,計劃定能功成。天時不測,還是莫要互相怪責為好。”

幽老九和羅教主憤憤作罷。

羅教主朝山下走了一步,忽伸手捂住自己脖頸處的傷口,一摸,一看,滿掌鮮血,頓時倒吸一口冷氣:“這、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其他人先是不耐煩。極北雪原又名“寒荒之囚”,能被江湖世家聯手驅逐到這的,當年都是興風作浪的魔頭,被箭風劃破個脖頸有甚好大驚小怪的?

但很快,眾人就意識到不對。

——羅教主煉的是肉身邪法,若論筋骨堅韌,在場的沒一個比得過他。

一點小箭傷,絕不至於令他驚詫。

白面書生搶步上前,只見羅教主脖側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湧出血來,任由他怎麽驅動功法,都毫無愈合的跡象。見此情形,白面書生急急取出些藥粉,灑在傷口處,一連換了好幾種,方堪堪止住血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