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飛走(第2/2頁)

十八歲那年遇到過一個精神科主任,那位主任聽完宋書華這些年的治療過程後著實生氣。在勸導他父親無果後,指著宋國強的鼻子大罵他——有病的不是你兒子,而是你,最該接受心理矯正的也是你。

開始求診的醫院都是著名大醫院,但這些醫院往往不能全部滿足父親的要求。他們在對宋書華進行一段時間的治療後,總會提出讓叫上他父母一起來做家庭咨詢。

父親無法滿足醫院的要求,便重新尋找能夠滿足他要求的醫院。這樣的醫院也很多,打著光鮮亮麗的牌子,看起來很像那麽一回事,能完全滿足客戶的需求,實際不過是為了賺取昂貴的咨詢費。

在這個過程中,宋書華有一邊看著裙子,一邊被打手心的經歷,也有一邊看著男性身體,一邊喝催吐劑的經歷。

他在痛苦和自我厭惡的情緒裏越陷越深,對女裝的渴望也日漸加劇,導致他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。明知道會被發現、被辱罵甚至棍棒加身,他還是想方設法偷著去買女裝,甚至偷他母親的裙子。

青春期是最難熬的,熬不過的時候試圖自我了結,被救起後,換來的是母親寸步不離的監視。

隨著長大,他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情,並非每個父母都會愛孩子,接受孩子的一切。至少自己父親把他當做一個所有品,只是想完全把握操控他而已,而一直貌似溫柔慈愛的母親實際也是父親的另一副樣子。

接受了父母不愛自己的事實後,宋書華就沒有那麽痛苦了。他開始扮演一個盡量符合期望的兒子,以求一息生存之地。不得不承認,有時候人比雜草的生命力更頑強,水泥縫裏也能生根發芽,還能開出小小的花朵。

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,若非女裝,他就沒辦法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身體。

在他看來,他這副樣子,只有穿上女裝,符合柔弱纖細的女性審美時,才可以稱之為好看的。只要作為男人,他就既醜陋又讓人惡心。

--

陸明臣睡醒時陽光已經鋪滿整個房間,刺得他眉頭直皺。隨著睡眠一起蘇醒的還有身體的疼痛,和昨晚的記憶。

他尚記得醉酒後和蘇晗在QUEEN外邊的扭打,也記得他懷揣一腔怨憤回到家,對丈夫所做的一切。

陸明臣“蹭”地從床上坐起來,因為起得太急,好一陣頭暈目眩。宿醉的後遺症也在這時候顯現出來,他扶著額頭,跌跌撞撞往外走,邊走邊喊:“阿華……阿華……”

房間安靜空曠,撒滿春日上午晶瑩的陽光,懸在空氣裏的浮塵粒粒可數,回蕩著他一個人孤獨的聲音。找遍每個房間都不見人影,陸明臣心頓時揪起來。

他先打了丈夫的手機,關機。他又打了丈母娘的電話,那頭說宋書華沒有回去,問兩人是不是吵架了。陸明臣應付兩句掛斷電話後,只茫然地站在房屋中間。

丈夫不見了,他竟發現自己無從找起。

他又翻了QUEEN的演出名單,今天的演出更新了,沒有丈夫。他想到了報警,但丈夫是個成年人,這才幾個小時,警察也不會管。

他披上外套匆忙下樓,地庫裏丈夫的車不在。他去找物業調車庫的監控,物業表示他這情況不滿足條件,不給調。看他這樣子,猜測是家庭矛盾,勸他對方說不定只是想一個人冷靜冷靜,他是成年人不用擔心安全問題,夫妻間也要給彼此一點空間。

他有心去丈夫上課的機構和練習瑜伽的健身房問問,卻不知道具體位置。

一大早折騰一大圈無果,陸明臣心急如焚,扶著暈眩的腦子去衛生間吐了一通,出來後,又按著隱隱作痛的胃。

丈夫到底去了哪裏?

他反復詢問著自己這個問題,然而毫無頭緒,他才發現自己對丈夫竟然不了解到了這種程度。

丈夫會一氣之下跑掉嗎,徹底從他生活中消失,再也不回來了?按理說不會,丈夫沒有別的去處,只要還在A市就會很容易被找到,他也沒辦法另找一個陌生城市一個人過活。但陸明臣卻總有這樣的擔憂,好像丈夫是個氣球,隨時都會飛走,而自己從來沒有抓住過他。

很快胃疼就變得厲害起來,一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,他壓著肚子去廚房找點吃的。

在煲湯的電鍋裏找到一鍋保溫的粥,蒸鍋裏是幾樣面點,微波爐旁邊是兩盤小菜。菜碗下邊壓著一個字條,上面是丈夫娟秀的筆記——

午飯你自己熱著吃吧,我晚上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