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送狗

等到第一秋徹底睡熟,黃壤爬起來。

“我們監正沒事吧?”李祿輕手輕腳地進來查看。

裘聖白看看第一秋,又看看黃壤,半晌說:“這樣你也下得去嘴!”

這是什麽話?李祿立刻反駁:“我們監正底子好,即使是這樣,也還有幾分耐看。”

裘聖白翻了個白眼,懶得理他。

李祿轉頭向黃壤賠笑:“阿壤姑娘莫怪,我們監正不喝酒,所以酒量淺了些。”

——別吹了,你們監正根本沒有酒量那種東西。

黃壤走到囚室一角,那裏放著雙蛇果樹,樹上趴著洋辣子。

旁邊那個花盆裏,狗尾巴草長得十分茂盛。

黃壤隨手撫弄,將這毛絨絨的草整理好。李祿頓時目瞪口呆:“這這——”

“送監正大人的小驚喜。”黃壤拍幹凈手上的細絨,站起身來。她轉身要走,裘聖白忙說:“等等!”

話落,不待黃壤問,他取出一枚丹丸遞過去:“解虺蛇之毒。”

喔。黃壤接過來,將丹丸納入嘴裏。

旁邊,李祿殷勤道:“我送阿壤姑娘。”

黃壤嗯了一聲,走了幾步,復又回頭。囚室裏狹小的刑床上,第一秋安安靜靜地沉睡。

她對這個人,親近而憐惜,尚不算情深。

但想想這一生,似乎再也沒有這般心無雜念地接近過一個人。

黃壤走出圓融塔,外面天光晴好。

風裏摻了點淡金色的陽光,攪動著人間萬物。那些不安分的枝椏上,葉苞鼓脹,已經隱隱帶了一點新綠。

春日將至。

圓融塔地下一層,第一秋醒來時,囚室中已經只剩他一個人。

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,酒麻痹了他的知覺。他撐著身子,吃力地站起來。面前是昏黃的燭火,一室冷清。

若不是未散的酒香,那個人簡直像不曾來過一樣。

共飲之後,獨留一人。那種孤寂很快淹沒了他。

第一秋緩緩走到囚室門口,鎖鏈已經到了盡頭,不可以再向前走。他低下頭,看見墻角,突然愣住。

墻角放著兩個花盆,一個是雙蛇果,洋辣子正趴在葉片上睡覺。

另一個花盆,是上次黃壤送她的種子。那種子巨大無比,他每天都認真澆水,甚至讓裘聖白搬到外面曬曬太陽。

等到那種子出土,他才發現是一盆狗尾巴草。

這草長得猶其快,如今已經到他膝蓋。

原以為只是黃壤的玩笑,他一笑了之,並不在意。而此時,黃壤臨走前對這盆狗尾巴草做了整理。

那些彎彎曲曲的枝葉,交纏卷裹,最終變成了一個字。

——一個“秋”字。

第一秋的指尖撫摸著那個字,這小小的一點驚喜,可抵酒醒人去之後的半室冷清。

玉壺仙宗。黃壤依舊刻苦修煉。

她於武道方面,資質算不得什麽奇才。但是勤能補拙也是至理名言。

黃壤的修為,漸漸超越一般弟子,在點翠峰展露頭角。

而育種之事,她果然也沒落下。

一方面是愛好,一方面是對何惜金、武子醜、張疏酒三人的好奇。

這三位掌門每個月定期向她寄來一筆銀錢。從不問這些銀子的去向。

黃壤便為他們培育各式各樣的良種。

她暗自記錄著這些良種在市場上的價格,知道這將是一筆巨資。

這三位大人物,到底用這些良種做了什麽呢?

她沒有問。只是將大量的良種回寄給他們。

無限的給予,能如何毀掉一個人,黃壤很期待。

謝紅塵對黃壤的修煉進度非常滿意,黃壤的法卷,已經漸漸與聶青藍、謝笠等同。

仙門中漸漸開始以她為榜樣。無數師長以她為榜樣,教化弟子。

其他弟子被內卷得叫苦不叠。

——這丫頭就是個瘋子。她壓根就不休息!

而圓融塔,第一秋的身體日漸好轉。

他不再抵觸喝藥,甚至會主動和裘聖白討論藥方。他開始嘗試著活動身體。裘聖白甚至解開了他的鎖鏈,允許他在圓融塔內走動。

第一秋親自為洋辣子采樹葉,準備食物。親自將狗尾巴秋抱出去曬太陽。親自盤玩雙蛇果樹。

最後,他提出想要回到司天監。

裘聖白皺眉,問:“你說什麽?”

第一秋重復了一遍:“我想回司天監居住。放心,我會按時過來換血。”

裘聖白深吸一口氣,緩緩吐出,似乎在思考。

第一秋道:“司天監也會有人準時過來領藥。”

裘聖白終於問:“你如今……身體異常,不怕被人看見?”

這本是少年人最在乎的事。然而第一秋卻道:“無妨。我不在意。”

啊,他當然不在意。因為那個他在意的人,並沒有嫌棄。

裘聖白嘆了口氣,道:“好吧。但是你若不遵老夫醫囑,老夫還是會隨時將你抓回圓融塔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