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同夢

黃壤再次睜開眼睛,腦子裏混沌一片。她還躺在第一秋的床榻之上,燭火被風吹得站不穩,搖搖晃晃。外面雪還在下,吱嘎一聲,不知道壓斷了哪個枝丫。

剛才……真是一場夢?

黃壤嘗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,果然,一點反應也沒有。自由得而復失,她又被困囚於這個牢籠。黃壤恨不得將自己撕碎,可她只能安靜地盯著頭上的紗帳。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。

已經淪落至此,為什麽還要活著?

這種想法曾無數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裏,但這一次,她沒能將它壓下去。

就不能死去嗎?哪怕黃土化沙,給我一個結果吧。

眼睛開始酸澀,一顆眼淚滾落進額邊的鬢發裏。可她連擦拭都做不到。以前總是想著報仇,於是在最艱難的時候,也強迫自己保持理智。

可如今,這短暫的夢境,卻輕易地擊潰了她。

門猛地被推開,風吹雪如花,踉蹌著撲進來。

房間裏,暖盆好不容易積蓄的熱氣瞬間散了個幹凈。第一秋來不及關門,直奔向床榻。他撩開紗帳,見黃壤仍好好地躺著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但見她眼角淚痕,他微微一怔,伸手替她拭去。風灌進來,紗幔亂舞。第一秋忽而將她扶坐起來,說:“若是不想睡,就陪我處理公文吧。”

說完,他取來披風,將黃壤厚厚地裹了一層,然後將她抱到輪椅上。

他蹲下來替她穿鞋,忽然說:“剛才我做了一個夢。”

黃壤滿心頹唐,根本無意搭理他。第一秋已經習慣她的不回應,繼續說:“我夢見謝元舒重傷謝靈璧和謝紅塵,自立為宗主。”

!黃壤震驚。

第一秋推起她,出了門。

外面風雪割臉,黃壤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。第一秋推著她,地面積雪盈膝。

接著說你的夢啊!黃壤在心中催促他。可第一秋卻沒再說下去。大約這樣沒有回應的對話,他懶得繼續了吧。黃壤有些失望。

第一秋將她推到書房裏,回身把門掩上。

天真冷,黃壤凍得嘴皮都木了。

第一秋將她放到離暖盆最近的角落,將她身上的披風摘了,掛到書架上。然後他右手握拳抵住唇際,輕輕地咳嗽。

啊。黃壤突然想起來,他今日從師問魚那裏回來,便好像十分虛弱。難道是被風雪一凍,受了寒?黃壤並不知道他為何如此。

按理,司天監也是仙門之一。身為修仙之人,他應該很健壯。至少自己和謝紅塵就沒怎麽生過病。

第一秋咳了一陣,這才坐到書案後。他寬大的書案上,堆積著一摞摞公文。

他取筆蘸墨,埋頭批復。

黃壤待在角落裏,視野很好。她可以看到整間書房,自然也包括第一秋。他臉色仍然蒼白,但手上動作卻極快。書房裏只聽見碳火燃燒和他翻動紙頁、落筆沙沙的聲音。

黃壤崩潰絕望的心境漸漸平復,她安靜打量房間。從書架一路看過去,將屋子裏每樣東西都審視了一遍。然後目光落到第一秋身上。

——這整間屋子,還是他最耐看。畢竟他會動。

直到天色大亮,第一秋將公文批得差不多了,這才起身。他將披風為她系好,又找來兔毛毯為她搭在雙腿上,推著她出門。

這天氣,撐傘也沒用。

外面積雪厚重,風呼呼地灌進脖領裏,夾雜著雪粒在裏面化開。人都要結冰一樣。

第一秋推著她,很快來到一個地方。

黃壤嗅到濃重的飯菜香氣,她驟然明白過來——這裏是一座膳堂!

果然,第一秋剛過去,門口就有人替他掀開了擋風的簾子。他推著黃壤進去,裏面已經聚了好些人,正在吃飯。

“監正!”見他進來,眾人連忙起身,齊聲道。

第一秋拂去衣上落雪,點了點頭示意大家繼續吃飯。隨後他推著黃壤,來到最靠近暖爐的桌子。

黃壤感覺自己總算又化凍了,上京的冬天實在是寒冷。她這樣沒有辦法運功自保的小妖,若不是穿得厚實,早凍死了。

第一秋剛坐下,就有幫廚過來擦了桌子。然後早飯迅速地送了過來。

黃壤的輪椅就放在第一秋旁邊,她打量著桌上的飯菜。無非就是包子、清粥、鹹鴨蛋,還有一碟腌鹹菜。黃壤看得頗為失望——你們司天監早飯就吃這些?夥食很一般嘛。你們的夥夫不行啊。

她剛這麽想,幫廚卻端著一個精致的碟子走過來。他將碟子放到黃壤面前,說:“監正,廚房裏特地做了一碗玫瑰乳。天寒,給姑娘暖暖身子。”

黃壤盯著面前的碟子,果然,裏面盛著半碗牛乳,上面飄著幾瓣玫瑰。

——雖然廚藝不怎麽樣,但真是十分懂事!十分懂事!黃壤頓時收回前面的話,牛乳的香氣鉆進鼻子,熨燙著肺腑,她很是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