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夢回(第2/3頁)

祈露台寂靜得好像沒有聲音。

黃壤轉頭回到三角小亭,看見亭中石桌上的糕點——並沒有人動過筷。

十年,她哪還記得自己當初做了什麽小食?原來是這幾樣嗎?

她拿起筷子,挾了一塊水晶糕放進嘴裏。糕點香甜,入口即化,瞬間軟化了她的味覺。她於是一塊一塊地吃那些點心,最後索性連筷子也不用。直接用手抓了,塞進嘴裏。

再好吃的糕點,這樣塞進嘴裏卻也還是幹巴巴的。黃壤被噎住,眼淚終於水洗一般流下來。

她雙手捂著嘴,縮在亭子一角,連哭也安安靜靜,眼淚溢出指縫,卻沒有聲音。

等到哭過了,黃壤站起身來,走到白露池邊洗凈手和臉。

白露池默然地照出她現在的模樣。

因為今日謝紅塵過來,她身上衣著實在清涼。內裏是白色抹胸、下著長到腳踝的紗裙,紗裙外還有黑色鱗片串成的外裙。外裙系在腰間,只是拖尾,當然不會很嚴實,於是薄紗幾乎透明的好處也便顯現出來。

黃壤生得美,這樣的衣裙,可以穿出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感覺。再加上她精於保養,這些年她的體態甚至勝過未嫁之時。

她看看水中的自己,挑唇一笑。於是白露池面的人也向她回以微笑。

黃壤深吸一口氣,再緩緩吐出。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,當務之急,是要搞清楚真相。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?

記憶中就是這一次跟謝紅塵的交談之後,玉壺仙宗的老祖謝靈璧突然襲擊了她。他什麽也沒說,只是以盤魂定骨針刺入黃壤顱腦,然後把她往闇雷峰最深的密室裏隨便一丟。

從此,黃壤人間消失十年。

沒有人會尋找她。

她從前的故友,因為她嫁入仙宗、往來不便,漸漸地失去了聯系。

玉壺仙宗的門人弟子雖然也敬重她,但謝紅塵和謝靈璧聯手隱瞞,他們能做什麽?

自己的兄弟姐妹就不要說了,巴不得她早死。父親……父親倒是會過問,然後知道她不見了,再向謝紅塵獅子大開口。

——不知道他這次得了什麽好處。黃壤一臉諷刺地想。

她進到房中,想換一件衣裙——她的衣裙真是多。

她看了一陣,有一套淺金色的,是她尚未嫁人時的最愛。不知道為什麽,就想起司天監第一秋的審美。她嘴角抽了抽,就這套吧。

她脫掉身上的衣裳,突然,袖子裏掉下一物。黃壤低頭看去,是一把冰雕似的茶針。茶針透明,握在手裏像要融化,這讓它顯得格外冰冷鋒利。黃壤把這茶針握在手裏,卻看不出它有融化的跡象。但是……她想起塔頂那個人的話——冰融夢醒。

莊周夢蝶啊。

黃壤換上這身衣裙。淺金色溫暖明媚,端莊大方,讓她如陽光般溫婉和煦。茶針不好攜帶,她索性插在發間,以為釵環。

光陰可貴,不容浪費。

黃壤找來一個食盒,將自己方才抓亂了的糕點一一擺好放進去,順帶捎上了桌上的酒。

從祈露台出來,玉壺仙宗便開始有了各式各樣的聲音。門中弟子往來,見了她,皆恭敬行禮。黃壤也微笑回禮,隨後,她遇到另一個人——謝酒兒。

謝酒兒看見她,眉頭微微一皺,卻仍是拱手道:“義母。”

黃壤緩步走到她面前,心中冷笑,卻伸出手,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。

謝酒兒想躲,卻還是忍住了——這人來人往的,怕惹人閑話。於是她只好勉強笑道:“義母今日怎麽得空出來了?方才見義父過去,還以為義母會陪陪他老人家。”

比起她來,黃壤的笑就真誠多了。她說:“他總是很忙,你知道的。”

謝酒兒不自然地笑了笑,道:“也是啊。那義母您忙,有什麽事可以招呼酒兒。”

黃壤存了心地惡心她,又摸了摸她的頭,道:“好啊,我的酒兒長大了,也懂事了。酒兒既然想替娘親做點事,那就幫娘親把祈露台的衣裳洗了吧。”

謝酒兒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,顯然想不到黃壤會真的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。到底是年紀小,藏不住事。她愣了片刻,這才結結巴巴地道:“哦……哦,好。”

黃壤一臉欣慰,囑咐道:“好孩子,娘親的裙衫多,好些放久了,都沾了灰。你孝心可貴,娘親也不好攔著,洗的時候仔細些,別傷了手。”

謝酒兒神情頓時十分精彩,她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是,只能往祈露台而去。

黃壤看著她的背影,不由笑彎了眉。

謝酒兒是她和謝紅塵的養女。當初黃壤嫁給謝紅塵,察覺到謝紅塵對她不冷不熱。為了鞏固地位,她曾向謝紅塵提出,想要一個孩子。

當然,謝紅塵拒絕了。

——謝紅塵經常拒絕她的要求。以至於黃壤都習慣了。所以她退而求其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