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凡心(第2/3頁)

時間雖然沒能奪去他的性命,卻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抹滅的痕跡。

第一秋復又跪下,向他叩拜道:“陛下。”

師問魚沒有讓他起身,只是道:“聽說你新得了個精巧玩意兒,愛若珍寶。怎麽沒帶來朕看看?”

第一秋心中微動,面上卻是不顯,只是道:“玩物罷了,豈敢帶到陛下面前,辱沒聖聽?”

師問魚輕笑一聲,道:“你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。你這孩子,從小就看不開。”

第一秋以額觸地:“微臣愚鈍。”

“有些東西,沒有得到自然念念不忘。若是真握在手中了,也就視如草芥了。”他眼看著爐中香燃起來,道:“長生丹的事,準備得如何了?”

第一秋道:“回陛下,靈丹將成,定能按時進獻。”

師問魚嗯了一聲,似乎十分滿意,突然卻說:“老五最近在塔裏悶得慌,朕讓他過來尋你。想著你們兄弟之間,可以說幾句體己話。你若見了他,定要與他好生談談。”

他故意先點出第一秋近日的愛物,以示他在司天監耳目之靈通。然後才提到老五,他雖久不出圓融塔,但各部之事,他什麽都知道。

或許,老五的死他也已經知道了。

第一秋低下頭,道:“五哥的性子,哪會同微臣談心?”

真是,滴水不漏啊。師問魚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麽,轉而道:“他雖性子桀驁,你也要多包容。畢竟是親兄弟。”

第一秋恭敬地應了一聲是。

師問魚又說:“許是雪天嚴寒,朕近日總覺得身體倦怠。”

第一秋了然,道:“長生丹還未結成,陛下龍體難以適應歲寒。不如仍以微臣之血暫解疲乏。”

師問魚點頭道:“也好。朕膝下兒女無數,只有你的血液,最為純正。”

第一秋以額觸地,道:“微臣這就前去取血。”

師問魚嗅著爐中煙,第一秋知道那是什麽——神仙草煉制的香料。

百余年前,他前往仙茶鎮,發覺黃壤專門培育了神仙草。她用這草為自己父親黃墅卷煙,此草易成癮,於是她又用醒腦丹解去其毒性。黃墅尤為喜愛。

第一秋想辦法讓師問魚發現了它。師問魚多疑,自然查清了此草的弊端。可師問魚燃過此草之後,還是沒能抵禦住誘惑。

他也謹慎,同樣服用醒腦丹,以抵禦神仙草的藥性。

此草的神奇之處,在於吸食它之後,會立刻陷入極樂之境,所求所盼,盡數成真。這樣的東西,明知必有代價,卻總有人難以割舍。

果然,師問魚吸了這香,神智漸漸昏軟,他揮揮手,道:“去吧。”

第一秋來到塔下,圓融塔下竟另有乾坤。

這裏不再是浮麗的壁雕,昏暗的燭火隱約照出幾間囚室。

囚室裏的人被鐵索捆縛,只能走出一丈之地。聽見聲音,他們撲到囚室門口,蓬頭垢面,不似人形。更可怕的是,他們身上俱是密密麻麻的蛇鱗。蛇鱗雜亂無章,在身上隨意生長,令人望而生怖。

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”他們拼命搖動牢門,發出含糊不清的呼喊。

有內侍將燈撥亮些,他們頓時捂著眼睛,縮到角落裏。似乎很受不得這樣的光。

內侍恭敬地遞上一把銀刀,又捧來一個金碗。

第一秋接過刀,在手腕一劃。血汩汩而淌,漸漸地在碗裏匯聚成一片鮮艷的紅。那內侍盯著碗,直到血接了大半碗,他終於取出藥紗,道:“可以了。奴婢為監正上藥。”

第一秋按住傷口,說了句:“不必。”他自行將傷口纏好,內侍便送他出去。

臨上去時,他又回頭。在這不見天日的囚籠裏,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他。

這裏關押的,都是他的兄弟姐妹。身為皇子皇女,他們本應錦衣玉食、養尊處優。可現在,他們被囚於此地,不人不鬼。

“監正?走吧。”內侍賠著小心催促道。

第一秋步出地牢,回到圓融塔第一層。像是從地獄重返人間。

他緩緩出了塔,身後卻似乎還有什麽東西注視跟隨。

第一秋素來心性堅定,但此時,卻有些想要回頭的沖動。

大抵還是被那香的藥性影響了。

師問魚只知道那是神仙草,他不知道還有一種草,是神仙草的變種。因為外形、氣味都一模一樣,每次制香的時候,摻入一兩根,根本不會有人察覺。

玄武司。

黃壤躺在床上,默默地等待。她回想自己的一生,發現真是可笑。自從嫁入玉壺仙宗後,她有一百年在等待謝紅塵。後來被刑囚於山腹密室,她有十年時間等待脫困。

現在,她開始等待第一秋。

風雪之中,傳來極熟悉的腳步聲。

黃壤恨不能驚坐而起。

門吱呀一聲響,人還沒進來,風雪先灌了一屋。

第一秋關上房門,他似乎極為困倦,只簡單脫了衣裳、鞋襪,徑直上榻。黃壤等了半天,見他不打算搭理自己,頓時十分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