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元九淵的外掛是溫故

山澗澄清的泉水潺潺流過青巖,一顆楊柳斜入巖間,垂下一樹春意盎然。

綠草如茵,鮮花綻放的草坪上擺著一張沉香木小案,白玉酒蠱、銀杯、還有一碟烏梅果。

紫衣真君手肘撐著桌案一角,悠閑地斜倚著,如錦繡般的袖子垂下來,屈指頻率均勻地叩著桌案,時不時回頭向叢林裏瞧一眼,像是在等什麽人。

來人步履匆忙,像迷路似的亂撞尋找出路,漸漸離這裏越來越近,紫衣真君紋絲不動,慢條斯理地添一杯酒。

就在此時,花叢裏鉆出一顆腦袋,溫故挽起漆黑發髻插著幾顆松針,額角垂下的一縷淩亂的長發,見到鏡非明,他如釋重負地笑起來:“終於找到你了。”

鏡非明朝他勾勾手,“你找我幹什麽?”

溫故幾步走過來,不客氣地坐下,“水榭裏沒有人,我猜你會在這裏。”

“你剛才在林子轉一炷香的時間。”鏡非明饒有興味地說。

森林遼闊寬廣,還有會吃人的大蛇,溫故因為小心謹慎才迷路了,他不好意思說這個原因,“你怎麽知道來找你了?”

“我還知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。”

水鏡峰後山是玄月宗的禁地,這裏沒有危險,大蛇早都被紫衣真君斬來泡酒了,他只是不喜宗門瑣事的打擾。

設下一道結界,除非經過他的允許,否則誰也不能踏足一步。

溫故一腳踏進結界之中,他已了然於心。

“你又捉弄我。”溫故很生氣,兩頰鼓起小小弧度。

鏡非明低低一笑,理直氣壯地說:“我何時捉弄過你?”

上次,還有上上次,溫故都記在心裏的賬本上,起身坐到溪邊的柳樹下,離鏡非明遠遠的。

鏡非明慢悠悠品完一壺酒,樹蔭下溫故的後腦勺執拗,每一根頭發都在訴說主人的不高興。

他瑩潤修長的手指夾起一顆烏梅,不偏不倚砸中溫故的後腦。

“唔……”

溫故捂住後腦勺,很倔強,就是不回頭看一眼,又往前挪了一段距離,離小溪流一步之遙。

鏡非明看出來了,今天是生病般的“元九淵”。

早年他收徒弟時最小的也有一百歲,從來沒有哄過孩子,鏡非明沉吟一下,朗聲問道:“你是來聽故事的吧?坐這麽遠聽得清?”

“你不捉弄我,我就坐過來。”溫故提出條件。

鏡非明手掌撐著下顎,望著溫故孤挺的背影,心生一計。

溫故半晌沒聽見他說話,開始反思是不是太過分了,可是鏡非明總欺負他,強迫地給他講恐怖血腥故事,還說他呆頭呆腦,明顯是鏡非明更過分!

突然,他眼前清澈見底的溪流裏混入一抹黑色,將溪流汙染的渾濁不清,溫故如驚弓之鳥,下意識以為又看見臟東西了,正準備往後退去——

“嘣!”

平靜的水炸開一朵巨大的黑霧,劈頭蓋臉濺了溫故一身的水,他愣神之際,一顆碩大的蛇頭從黑水裏鉆出來,雪白的毒牙在陽光下泛著兇險的光澤,猩紅的信子如錦緞一般伸展擺動,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蛇!

溫故削薄的嘴唇發顫,一半是冷的,一半是嚇得,緩步向後退去,嘗試和大蛇交流,“你……你要幹什麽?”

大蛇歪過蛇頭,棱形的瞳孔冰冷凝視他,危險陰森,像在參觀自己的午餐。

“你別過來,我一拳就能打死你,”溫故擋在鏡非明的身前,將他擋得嚴嚴實實。

如此畏懼恐慌,居然還在想保護別人,鏡非明不禁笑出聲,隨著他清越的笑聲,溫故眼前的大蛇迅速地融解消失,化成漫天的水霧落下來。

溫故瞪大眼睛,愕然地望著彌漫水霧。

“你真有趣。”鏡非明輕笑著稱述。

溫故很容易相信別人,但並不傻,立即明白過來,緩緩扭過頭,一瞬不瞬地望著他。

眉骨下幽深的眼窩漸漸泛起紅暈,澄澈剔透的眼眸蒙上一層薄薄灰霧,瀲灩的水光在眼眶裏閃爍,像是一點星芒。

就這麽定定地望著鏡非明,烏壓壓的睫毛翕動,濕意順著臉頰淌下去。

這個時候哭太丟臉,溫故低下頭,抽著鼻子,胡亂地抹抹臉上淚痕。

鏡非明平生第一次感受無所適從的滋味,他的幾個徒弟,哪怕是皮開肉綻都不會掉一滴眼淚。

“你不許再哭。”他威懾般命令。

溫故原本不想哭了,被他這麽一說,心裏更委屈了,悶悶地說:“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。”

說完,他從胸口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,塞到鏡非明手裏,“我師姐從山下的兵器鋪拿回來的,你的流離劍丟了,我想給你再買一把,現在你自己去買吧!”

鏡非明垂眼,冊子被水濕透,水墨暈成一團汙漬,流離劍乃天下第一奇劍,豈是普普通通的凡劍能比得了?

可是,瞧著溫故這張可憐巴巴的模樣,他說不出任何殘酷的話,斟酌無奈地說:“我不該捉弄你,以後再也不會捉弄你,你能不能別哭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