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千鶴峰的殿外,香爐升起青煙裊裊如霧,兩排青衣弟子正襟危坐地坐在蒲團打坐。

數百人竟然靜寂無聲,人人屏住呼吸,凝神望著重真人。

重真人白衣道袍如雪,肩上衣裳散落幾朵刺繡的梅花,紅的像血,他手中拿著剛硬鐵鞭,神色陰沉莫測。

妙真半跪在膝下,俏麗的臉頰毫無血色,垂著頭直直地盯著光亮地面。

旁邊站著一名青衣小道,嘴角忍不住上揚,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。

重真人轉動手中鐵鞭,似笑非笑地問:“元九淵與天道峰的人定下比試,你可知曉?”

妙真嘴唇顫栗,卻沉默不語。

看好戲的青衣小道一拱手,笑呵呵地落井下石,“師父,昨日我們都在場,天道峰的李仁師兄還問候了大師姐,大師姐說了不會參與此事。”

重真人居高臨下凝視妙真,驀然一聲冷笑,“元九淵不過築基,李仁已金丹後期,比試他必輸無疑,你們樂得看元九淵的笑話,我管不著,但他是我千鶴峰的人,輸了丟的是我重夷道的臉!”

千鶴峰的重真人與天道峰的薛道人勢同水火,有一說因為薛道人殺了重真人道侶,兩人從此便結下梁子。

也有一說因為天道峰人才輩出,每年在弟子比試中拔得頭籌,不管是歷練還是比試,處處壓著心高氣傲的重真人一頭。

但有一點沒錯,千鶴峰有一道不成文的規定,凡是重真人的弟子,不能和天道峰有任何來往。

“師父,李仁師兄和紫芝師妹等了元九淵至晌午,他竟然沒有赴約,此舉實為不妥。”青衣小道再次拱火。

重真人沉凝問道:“不妥?”

青衣小道俯首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……啊!”

砰!

重真人大袖一揮,一陣剛猛的真氣猝不及防地擊中青衣小道的胸口,只聽一聲巨響,小道飛出去一丈遠,仰天倒在門檻上。

離得近的人噤若寒蟬,小道嘴裏吐出一大口血,暈厥在地上一動不動。

重真人拂袖道:“天道峰恃強淩弱,千鶴峰與天道峰勢不兩立,若有人提起這三個字,當如此人。”

眾人駭然。

妙真臉色蒼白如紙,“請師父責罰。”

“責罰?”重真人將鋼鞭纏到衣袖上,這是施鞭前的危險信號,“你明知元九淵會在水鏡峰上丟我的臉,作為大師姐竟然袖手旁觀,我真是白教你這個徒弟了。”

妙真全身一顫,俯首砰砰砰磕上三個響頭,“請師父上戒鞭,徒兒願受師父責罰,絕無怨言。”

重真人怒極反笑,“很好,倒有幾分硬氣。”

“謝師父責罰。”

妙真認命俯跪在地,雪白的額頭紅腫,泛出猩紅的血絲。

重真人摩擦粗糙堅硬如鐵的蝕肉奪魂鞭,手中的鞭子朝天揮去,破空的聲音仿佛尖銳的口哨,鞭子上強硬的力道兇猛,聽得人膽戰心驚。

妙真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緊,眼皮劇烈顫抖,卻聽一聲悅耳的聲音在身側響起——

“師父!”

妙真驀然睜開眼,溫故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前,削瘦單薄的肩膀挺直,從她的角度斜看過去,溫故嚇得薄薄的嘴唇顫栗。

卻將她牢牢地將她護在身後。

若不是重真人側手收鞭,這道淩厲的鞭子會結結實實落在溫故身上。

“元九淵,你也來落井下石?”妙真咬牙低低道。

溫故臉色發白,削瘦下顎繃緊,怯怯地說:“真人,別打師姐。”

妙真神色冷若冰霜,“我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?”

溫故的想法很簡單,師姐長得漂亮又厲害,心地善良,送藥給自己治傷,是一個大大的好人。

重真人神色莫測地掃過他們兩,淡道:“元九淵,你可知她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,你竟然還想維護她?”

“師姐她不是那樣的人,我相信她。”溫故語氣堅定地說。

重真人唇邊溢出冷笑,“蠢而不自知,若你死在千鶴峰上真是臟了我的風水。”

“讓開!”

這一聲中氣磅礴,宛如巨浪洶湧,嚇得溫故猛地一顫,小腿肚子發軟,眼淚都快要掉下來,可憐巴巴的嗓音哽咽道:“真人,求求你,別打師姐!”

妙真擰緊眉頭,能看出他很害怕,可就是不讓開。

難道師弟不知道他很招人討厭?她根本不想和這個師弟扯上任何關系。

“來人,把他給我拉開!”

兩名青衣弟子上前,如同鐵爪一般的手掌緊緊焊住溫故的雙肩,將他帶下九重的石階。

溫故聽見刺耳的鞭子聲,心裏跟著一下一下顫抖,弟子攔住他不讓他上台階,他也看不見殿上師姐的情況。

“師兄,你們讓我上去,師父不能再打了……”

溫故雙手合十握緊,祈求兩個高大健壯的師兄。

兩個師兄對視一眼,千鶴峰上沒有一個人喜歡這個小師弟,最得師父寵愛的妙真從未拿正眼看過他,兩個人的地位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,何時輪到他給妙真討饒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