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白鹿 孤立

整個下午,師瑜都沒再踏出房子一步。

他被程霧野那番見鬼的試探折騰得差點脫水,屋子他不熟悉,既沒有鳩占鵲巢的愛好也不願意待別人躺過的地方,忍著暈眩和虛脫感去了頂部放雜物的閣樓,剛走到那張廢棄的破沙發前便腿一軟直接栽了下去。

原本就遲鈍的腦子這一摔徹底停止了運轉,師瑜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拋到一邊,很想就這麽躺著再也不要醒來。

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,天空被塗成火光的顏色。這幾天村子裏的雨一直斷斷續續,直到此刻水汽才被蒸幹得七七八八。

師瑜手搭在眼睛上,眼眸透過指縫去看外面的光線。待適應了光線強度,他放下手,一點一點撐著那張破沙發坐起身,差點沒眼前一黑再栽下去一次。

一天下來滴水不沾,還吐了一池子胃酸,他在原地坐了一會兒,忽然想起白天塞給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孩的棒棒糖。

早知道有這茬就不給了,留給自己也不至於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。

師瑜扶著墻壁回了一樓。

其他人早早便在這裏聚集圍坐著,看見他過來眼神多少都有些變化。

卻不是什麽好的變化。

師瑜在大廳的飲水機前接了半杯水,安安靜靜地喝了,將一次性杯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,挑最近的那張椅子上坐下,衛衣帽子一扣就閉上了眼。

晚上的宴席已經接近尾聲,賓客們放下碗筷,從莊稼的收成聊到趕集的收入,最後轉到了這場喪事的主人公徐祝空身上。

“這徐家的小子也是可憐啊,以前不是身子骨挺好一人,一點急病的預兆都沒有,好端端的怎麽就這麽沒了呢?”

這是第一個人的聲音。

“他身子骨是好沒錯,可惜誰讓他腦子不好。”

這是第二個人的聲音。

“你小聲一點,在人家家裏呢。”

這是第三個人的聲音。

“我也沒亂說啊,自從越越去了,那小子不就開始精神不正常了?一天到晚月亮月亮地喊,逮著人就問你看到月亮了嗎,就連自己爹都不放過,根本就魔怔了!”第二個人壓低聲音,“我聽老徐說他甚至還發瘋拿剪刀紮過自己……”

第三個人大驚失色:“喂!”

第二個人不說話了。

倒是第一個人略微好奇:“聽你這說法,他倒是對那姑娘挺癡心的?”

“何止癡心啊。”第四個人加入群聊,“你是難得回來一次不知道,越越可是大城市來的姑娘,白白凈凈的一看就跟咱們村的丫頭不一樣,當初不知道多少人看上她,誰能想到最後選了徐家小子。那小子可不得跟金枝玉葉似的供著,後來越越出了事,摔下山崖沒了,那小子鬧著也要跳下去……”

第一個人道:“跳下去?!”

“當然沒跳成,被他爹拖回來了。”第四個人道,“可他後來哭了。”

第一個人瞪大眼。

“他一個大男人,在崖邊居然眼睛都哭紅了,不停地喊著越越的名字。打那天回來以後他這裏,”第四個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,“就不太正常。”

【有點感動怎麽回事。】

第一個人唏噓一陣,忽然想起什麽:“說起來徐家這個沒了,辦了喪事所以我才回來,關越越死了我怎麽沒聽說村子裏有哪家辦事?”

第二個人插嘴:“本來就沒有,不是說了嗎關越越不是咱們村的人,連屍身都是老徐下山拖回來的,至於父母?影子都沒看到。”

至此,這段鄉村愛情故事的走向徹底偏離軌道。

師瑜坐得離他們不遠,半夢半醒間有人推了推他,又在他不受控制倒下去之前及時扶住他的肩膀:“哥。”

他發怔了片刻,慢慢睜開眼。

方辰見他醒來,壓低聲音道:“你晚飯的時候都沒出現,身體撐得住嗎?要不要吃點東西?”

師瑜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問道:“程霧野叫你來的?”

方辰驚異地瞪大眼:“這都能看出來?”

一天不吃又餓不死,誰看見一個成年人缺席一頓飯第一反應不是對方餓不餓,而是會擔心對方身體狀況好不好的?

可能知道他現在情況的只有程霧野。

師瑜沒多解釋,喉嚨裏嘶啞的血腥味和灼燒感尚在,也不想把力氣耗費在跟別人說話上面,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,眼皮沉重得擡不起來。

方辰不經意碰到他的皮膚,對著那片刻的熾熱愣了一下:“你發燒了?”

師瑜沒能把手抽回來,最終還是作罷。

恍惚間似乎是被人扶著靠在椅背上,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了一會兒,接著又被人推醒了。

“……”

方辰趕緊解釋:“我給你泡了杯麥片,把它喝了補充點體力。”

師瑜注視著那只冒熱氣的玻璃杯。

“這次不是程哥吩咐的,是我自願的。”方辰敏銳地察覺到他想問什麽,將杯子塞進他手心裏,“我不敢去廚房,來回一趟太遠,天又馬上要黑了,就去了隔壁的客廳翻到的,你湊合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