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37
陸忱人到三十,對自己是一壇老醋成精的事實,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。
他在戀愛時,的確是個小心眼的家夥。
醋得最厲害是學生時代,他還是被小叔叔每個月四千塊包養的家政男學生的時候。
那時候寧晃還沒有獨立出來,跟經濟公司簽約,有幾分名氣,卻不常到台前。賺了些錢,卻還是要低頭聽話,才更好發展謀生計。
今天跟這個傳了緋聞,明天跟那個有酒局。能推的就推,推不了,總還得捏著鼻子去。
他不像是那些家境優渥,被父母家人深愛著的同行,總有一股子愛誰誰的傲氣,逼急了把桌子一掀,就算回家也餓不死,總是少不了一口飯。
他是挨過餓,受過窮的,縱然是十二分的傲氣和叛逆,在養家糊口、吃飯謀生面前,該低下的頭還是要硬邦邦低下,該喝的酒還是要捏著鼻子往下灌。
有幾次喝得酒氣熏天,還是讓女明星半夜三更、開車給送回來的。
女明星也瘦,扶他扶得踉踉蹌蹌,滿頭大汗地按門鈴,瞧見他微微一怔,說:“你就是寧晃的侄子吧?是叫陸忱麽?”
跟寧晃熟悉的都知道,他家裏多了個俊秀高大的大侄子,跟著就是車裏多了各種各樣的餅幹點心、煙抽得少了,衣服件件平整幹凈、人也變得好脾氣了不少。
還有就是每天晚上定時打來的電話,問他今天晚飯回不回來。
寧晃倚在墻邊,嘴裏叼著煙,冷淡說:“不回去了,你自己吃吧。”
眉宇卻像夜曇花瓣似的舒展開。
說話時咳嗽了一聲,又把煙從嘴邊取下來,聲音又不自覺柔了幾個度:“沒抽煙,你怎麽管那麽多。”
“鑰匙也帶了,晚上不用等我。”
原本是帶幾分兇戾陰冷的大美人,平白就多了幾分煙火氣息。
正在他這邊錄專輯的女明星就笑著說:“寧晃,你這口氣,像是在家裏養了乖女友的渣男。”
被掛了電話的寧晃瞪了她一眼,說:“夏子竽,下次再有這事別來找我,認識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。”
陸忱當然是不知道這些,黑著臉把人接到懷裏來,說謝謝送他回來。
夏子竽沒聽出他的酸來,千恩萬謝,說他其實是替自己擋的酒,否則不至於醉成這樣,醒了替她道聲謝。
陸忱這樣一聽,臉色更難看,連面兒上的溫和都維持不住,草草點了點頭,就把門給關上了。
已經淩晨三點多了,寧晃出門時收拾得幹幹凈凈,回來時醉得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,還一身酒臭。
陸忱也只能黑著臉替他去浸濕毛巾擦臉,脫了鞋子,泡蜂蜜水。
蜂蜜水端到手邊,又被小叔叔失手打翻了杯子。
黏糊糊的蜂蜜水潑灑了一地,檸檬片和玻璃碎片可憐巴巴地躺在燈光下。
寧晃暈頭轉向、下意識要去撿,被黑著臉的陸忱抓著兔子尾巴似的小馬尾,威脅說:
“不許鬧了,聽見沒?”
“寧晃,我心裏煩,你別招我。”
小叔叔醉酒了倒比平日裏乖和膽小,“哦”了一聲,又縮回床上去,還乖乖給自己蓋上被子。
也不知道自己連衣服都沒換。
陸忱就就把大塊玻璃碎片掃起來,又蹲著去檢查有沒有殘余的小塊,心不在焉地不知想什麽,連個手套也不知道戴。
指尖兒被劃了一下,血滲進檸檬片裏。
不知道哪也跟著皺縮、酸了起來。
打理好一切,包好手指,已經淩晨四點多,仍是氣得厲害。
說不出是因為那些緋聞,因為寧晃酗酒,還是因為他替人擋酒的爛好心。
助人為樂那麽積極,他就沒想過自己麽?明明他比那些女明星都要好看更多。
站在床邊給小叔叔換睡衣時,又氣又酸瞪了他好半晌,聽見迷迷糊糊一聲:“陸忱。”
“做什麽?”他聲音冷,臉色也難看。
“……陸忱。”
小叔叔抓住他的手,摸到創可貼時,撐起眼睛看了半天,還是沒看出是什麽東西。
然後把他的手,枕在了自己臉邊。
陸忱怔了怔,那酸氣不上不下哽在喉嚨,到底還是沒倒出來。
只說:“胃難受麽?”
“要不要喝粥。”
小叔叔已經醉得迷糊了,哪還記得住什麽粥不粥的,只是顛三倒四喊他名字。
“……陸忱。”
小叔叔蹭了蹭,露出一個傻笑來。
38
陸忱到三十歲再想時,總覺得年輕時的愛意很蠢笨。
三分心動要誇大成十分相思。
真正十分愛意到了嘴邊,卻要掩飾成三分輕描淡寫的青睞。
他生來就是喜歡男人的,家教又嚴苛,顧忌便比旁人要多許多。他不曾對誰心動過,生平第一次喜歡上的人,是長他四歲、又與他仿佛在兩個世界的小叔叔,便越發笨嘴拙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