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(第2/3頁)

沒什麽衣物,只有一個背包裝了些洗漱用品,本子和筆,兩盒泡面,一袋火腿腸,一把便利店塑料雨傘。

這就是寧晃失憶後賣了手機換來的全部家當。

但就算是他當年,也沒有什麽更多的東西了。

他這種城市裏四處流浪的幽魂,東西越少越好,最好就是一個背包能包起自己。

陸忱看著他的泡面,臉色更差。

“前幾天你就吃這些?”

“便宜,”寧晃嘟囔了一句,“而且比店裏的盒飯好吃。”

劣質的飯盒,過去和現在都是一樣的難吃。

菜都燉糊在一起,像是一團有著硬塊的漿水,米飯也都粘成了坨。

不像是人吃飯,像是狗在吃劣質罐頭幹糧,有什麽就是什麽,咽下去,填滿肚子,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。吃飽了,也像是什麽都沒吃。

他十八歲以前都是這樣,付不起房租,就背著吉他到處打工駐唱,抱著盒飯,坐在酒吧後頭的巷子裏吃。

有人醉了,有人吐了,有人笑了,空氣中充斥著酒氣和臭氣,歡聲笑語成了下水道的養分,一切都像是貨架上被塑封的成人刊物,明明是嶄新的,從封面就透著一股臟汙的現實感。

那時候盒飯最喜歡配又粘又糊的土豆,所以他到現在都不喜歡土豆。

吃飽了,抽根劣質煙,咕嘟咕嘟灌了半肚子涼水,又跑去繼續唱歌。

寧晃也不避諱這些,一邊把火腿腸塞進包裏,一邊慢慢說:“現在泡面口味好多了,老板也都規矩不少,以前唱完了不給錢的也有。”

那時總有人欺負他年紀小,借故克扣工資,甚至還有動了手的。

他收拾著自己的破爛,給他講打工的事兒,仿佛就發生在昨天。

他不覺得難堪。

他靠自己賺錢吃飯,怎麽樣都比三十歲自己吃軟飯強。

冷不防被陸忱揉了一把頭發。

說以後別往這兒跑了,烏煙瘴氣的,再把嗓子熏壞了。

忽然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誰準你摸了,”寧晃嘀咕,“再給我摸矮了。”

陸忱就說:“你就天天吃泡面,怪不得沒我高。”

三十歲都沒長到一米八。

寧晃豎著眉毛,抱著胸看他。

滿眼寫著叛逆。

陸忱說:“小叔叔,我會擔心你。”

寧晃陰陽怪氣哼哼:“你擔心的多了,夜不歸宿也擔心,不帶手機也擔心,你不叫陸忱,你的名字叫陸擔心……”

對了,今早還沒收他的煙來著。

陸忱彈了他額頭一下,把他包背到自己肩上,說走,回去了。

寧晃“哦”了一聲。

跟在陸忱身邊。

回家這個詞。

像有魔法。

20

陸忱認識寧晃時。

他雖不算闊綽,卻也不大吝惜錢財。

那時的寧晃會帶他去吃昂貴的餐廳,也會等著他的一碗家常面,會把大筆的錢砸在音樂上,也會找他去網上搶贈票的蘇州評彈。

見他心情不好就帶他出去旅行,跟他說,跟家裏鬧翻了不假,出櫃也問題不大,書還是要念的,別鬧別扭。

他那時心虛地把話題岔開,說我心裏有數。

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跟家裏出櫃才鬧翻的,因為他打定了主意,要一直喜歡小叔叔。

小叔叔的指尖輕輕敲著桌子,說:“你要不願意用家裏的錢,也可以用我的。”

他就湊近了趴在桌上,跟他眼睛對眼睛,鼻子對鼻子,笑眯眯說:“那算怎麽回事?包養男大學生麽?”

“別亂說話,雇你做家政。”

小叔叔皺著眉輕聲說著,扭過頭去,說:“行不行,你給個準話。”

他家的小叔叔,臉紅從脖子開始。

陸忱盯著車上的方向盤傻笑。

忽得有人拉開車門。

帶來了微涼颯爽的風,和砂糖的甜意。

寧晃抱著糖雪球上車來,皺著眉抱怨排隊的人多。

但眼神卻興高采烈。

黑酒吧門外正好有賣糖雪球的。

赤紅滾圓的山楂,裹著厚厚的一層白糖霜,在車裏堆得小山一樣,別出心裁地插了一個小紅旗,連紅旗都蹭上了一點白。

沒到冬天,先在紅果山下了一場大雪,生生將蜜烤地瓜和糖炒栗子都給比了下去。

勾得寧晃直流口水,數著自己皺巴巴地鈔票,一頭就紮進了人堆,抱著一紙袋的山楂跑了回來。

他笑著說:“好吃嗎?”

“還沒吃,”寧晃用竹簽紮起來一顆,先遞給他,“你嘗嘗。”

他順勢咬下來。

寧晃說:“我是讓你把簽子拿走。”

他嚼著山楂,含含糊糊地問:“有什麽區別?”

寧晃心道自己不能跟老流氓計較。

自己也嚼了一顆。

唔,酸甜得剛好。

21

寧晃他鼓著腮幫子嚼山楂,歪頭看過去,握著方向盤的陸忱,也跟他一樣,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咀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