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給你咬(第2/3頁)

他再一次體會到,欺騙與被欺,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殘忍。

沒關系,他來守著她。

他慢慢地說,當宣明珠聽到那句“我用一種錯誤的方式愛了她”,心腔猛跳,狠狠閉了下眼。

一切困惑,因這一句話都迎刃而解,一切卻又陷入一種全新的困惑。宣明珠感到寒冷,又有些犯惡心,圈在男子腰肢的手緊了緊。

梅長生不再說,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。

良久,等宣明珠緩過這口氣,抖聲問:“所以他早已,早已知我無病,故意看你剜心取血是嗎?”

“嗯。”兩人靜對相擁,梅長生凈白修長的手指反復摩挲著女子柔軟的發絲,三個孩子在裏間談天,他便放低聲量,低靡淺緩的音線,有種撫慰之感:

“我第一次去找他,便是在遞帖誆你去護國寺之前。還記得你領寶鴉去寺的那日嗎,他為你診脈後我找了去,問他可能治,他搖頭。之後我便決心用那偏方……直到我親眼見他倒掉第二碗藥,始才生疑,後來與他對峙,他也承認。”

這些事如今都沒什麽不能說的,他只對自己取血的事一筆帶過。

宣明珠回想起,梅長生從未拿他剜心取血說過事。

他從沒說過疼,以此向她邀功或訴苦。

又怎麽可能不疼。

尚記得在汝州行宮,那日他忽然找她來下一局棋,結合姜瑾的說法,按時間算,那日正是梅鶴庭剛剛剜心之後。

他進得殿,應是便已發現自己倒了藥碗,卻行若無事地與她對弈,心裏,是在盤算下一次取血的時候。

然而她當時說了什麽?

——“當年我榜下選婿,並非非你不可。”

宣明珠艱難地哽動如堵棉絮的喉嚨,人心之淩遲,不過於如此。

這些本都可以避免。

只要那個人說一句話。

“他還做過別的、不好之事嗎?”

梅長生頓了一下,宣明珠敏銳地感覺出來,擡頭發紅的眼睛看他,“你照實說,別瞞我,我無妨。”

“好,我不瞞你,不過醋醋要知道,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,你莫要怕。”梅長生盯著她的雙眼,慢慢地緩緩地吐露,“五年前我被苗疆殺手伏擊,是他設的局。”

為的是給他一個兩難抉擇,是選擇留在將要臨盆的妻子身邊,還是明知危險也要去追擊可能對妻子不利的殺手。

也怪他自己著了人的道,萬事悶頭不說,以致夫妻隔閡漸深。

說罷,他感覺懷中的身軀猛地戰栗了一下,宣明珠的臉色白若宣紙,呼吸幾乎靜止,怕驚到裏頭,埋首在梅長生胸前。

隨即,梅長生前襟的衣布濡濕一片。

他當她是為了法染的欺瞞而心痛哭泣,他深深知道,法染對她來說多重要,她便有多傷心。垂下眸,自己的眼圈也有些發澀。

一直以來,便看不得她哭。

“醋醋,沒事,哭出來就好了。只是給醋醋一盞茶時間,哭一會便好,要不仔細眼疼。”他低低哄她,卻聽懷裏人抽噎問:“你疼不疼?”

梅長生怔愣了一下,宣明珠雙眼紅若灼桃,滴碎淚顏,手掌覆上他胸口,“長生,你疼不疼?對不起……”

他愈發抱緊她,“噓,法染糊塗,你別跟著糊塗。你是宣明珠,天下人皆錯也輪不到你自傷,從頭至尾你又有何錯?醋醋,你我之間,不全因外力挑撥,是我本身不好,傲慢愚蠢,負你深情。醋醋不好輕易原諒我的,要我往後補償你一輩子才好,聽到麽,不許想岔了。”

他越這樣說,宣明珠越想要哭。她很是討厭軟弱無助的自己,然而這個人,有著寬厚的胸懷和清沉的嗓音,總有本事讓她變回那個桃花樹下的小女孩,倚靠在他懷裏痛哭一場。

她捂住自己的唇泫泫墮淚,梅長生怕明珠揉傷腮邊的皮膚,拉下她的手,將自己的腕子遞過去,“給你咬。”

當年晉明帝駕崩,深夜帷帳間,未及弱冠的少年夫郎不知如何安慰哭泣的妻,也是這般將手腕遞去。說:“咬我一口,殿下心裏便好受了。”

那段光潔玉白的腕子,像絕望中從井口垂下的蛛絲,映著太陽閃著光,纖細,但絕不易折。

宣明珠睫上掛著晶瑩的淚珠,瞧著那穩穩橫在眼前的腕,被吸引著,低頭咬上去。

留下一道輕柔的牙痕。

曖閣裏的說話聲不知何時靜止了,寶鴉透過一格一格地罩槅子,發現娘親不知何時哭得那麽傷心,自己也想哭了。

“我真的沒事呀阿娘……”

在她的思維中,是不存在阿娘會為壞人而哭這件事的,哪怕再親近的人,只要他變壞了,那還理他做什麽,再也不值得一顧。

只不過有阿爹哄阿娘,她還是很放心滴,照著外閣間的情形,轉盯向梅豫的手腕,好奇地舔了舔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