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西嶺雪(第3/4頁)

“得瑟,你就得瑟。”宣明珠終於忍無可忍地踩他一腳,而後卻是撲哧一笑,靨頰明媚。

送儺在後頭安靜地微笑跟隨,法染便在原地,眼看著這三人去遠。

是他下帖約的她,然從始至終,他只說了兩個字而已。

松風寂寂,半晌,法染松開指間那顆佛珠,冷笑一聲,“好手段啊。”

*

兄妹倆尋了間空禪房,說是久別敘話,當宣明珠真正坐下來與四哥面對面,其實又無那麽多話說。

只是單純看著他在眼前,心裏便覺滿足。

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著四哥走出那座敗廟,連寶鴉都說,那是鬼狐居的地方,除了一個無相方丈,終年無人跡。

以四哥跳脫的性子,在那裏被囚五年不瘋,她覺得送儺居功至偉。

“送儺,這些年苦了你了。”

“殿下哪裏的話,”送儺柔聲細氣道,“屬下聽命行事而已,皆是本分。”

宣燾不稀罕看她們主仆情深的戲碼,不滿地撇嘴敲敲桌,“小醋兒,你慰錯人了吧。”

“喲,某人心大如盆,還需要人安慰啊。”宣明珠心裏高興,打趣一句後復又正色道,“四哥,我說句話你聽不聽,四哥雖離了那個牢籠,在護國寺,說難聽些不過是換個地方軟禁。你能收斂便斂些形跡,莫惹了陛下的眼,以後慢慢圓轉,只要你消消停停,我定然盡力讓你脫離這藩籬,不說有什麽榮華,至少行止自由。”

宣燾聽後沉默半晌,嗯了一聲,收斂起身上的浮蕩氣,撩眼看她:“遇著事了?”

宣明珠心下微驚,下意識抿出一點笑來搖頭,“沒啊,我好好的,能有什麽事。”

“都在眼裏放著呢,還裝憨。”宣燾柔和地看著她,“四哥五年不見生人,卻還沒瞎。”

宣明珠安靜下來。

她想起了得知自身病情是誤診時的那份心情,當時最開心的,除了她不會死、寶鴉不會沒娘外,便是她的四哥也不會被皇帝處置了。她活著,便可保宣燾活著。

倘若,沒有這場誤診,她和梅鶴庭之間不會是現在這個情形,也許她還在一心愛戀著她那清冷出塵的夫郎,有委屈,也會被他間或展露的溫情抹平,然後繼續說服自己,相敬如賓的平淡日子已是很好。

但直到下揚州之前,她依舊感激這一場陰差陽錯,因為她的心不再全部撲在別人身上,而是掌在了自己手裏。

可現在,一切重又亂了。

“四哥你說……”她不相信真正的愛是藏得住的,她很想問問和她一起長大無話不談的四哥,一個男人真的可以一邊自詡感情至深,一邊和他的妻子同床異夢七年嗎?

話沒到嘴邊,眼眶卻先紅了。

宣明珠忙撐著額角偏開頭,噥笑,“沒什麽,我就是,唔,近來睡得不大好。”

逗留近一個時辰後,她離開了,容貌俊美的綠衫男人臉色沉郁下來。

“之前在隆安寺,”送儺忽而開口,滿眼裏望著一個他,“黃門郎來宣旨時,悄遞了一顆蠟丸給四爺,裏面是什麽?”

“哦?你看到了。”宣燾回神,撚了撚指腹,挑唇風情地一笑,“那方才怎不報告你主子,你不是一直堅稱自己是公主府的人嗎,心裏還有我這個爺?”

送儺靜了兩靜,睫毛垂落,不語了。

宣燾磨了磨後槽牙,他最不喜她這副沒鋼火的模樣,每次都能成功激起他收拾她的欲.望。不

過此刻他腦子裏轉著旁的事,碾了下唇珠,無聲吐出三個字:梅鶴庭。

但願你字條上的話都是真的,若法染真對小醋兒有不軌之心,至少在護國寺內,我不會容他有機會靠近皇妹。

宣燾轉念又疑惑,將自己從隆安寺挪到護國寺,真是姓梅的手筆嗎?他人不在京城,怎麽可能摸清皇帝的心思,步步都算得準。司天台裏有他安排的人尚可恕,連禦前,竟也有為他傳遞消息之人嗎?

這還未入內閣,朝中禁中,都有了耳目。

純臣?宣燾哼笑一聲,蹺起二郎腿枕臂向禪門椅背一靠,四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呐。

*

距洛陽千裏之外的西蜀,雪停歇了,風還淒厲。

西嶺雪山下的一處村落,山上樹上屋上地上積得深厚的雪沫子亂飛。男人立身茫茫天地間,一領修長及地的白狐裘亦融於天地。

白狐絨面,卻是玄底,若有風掀起裘擺,便卷起一角黑色。

風動,人不動,不過一許,渡了一頭白。

晶瑩的雪屑罥上他眉角睫梢,他東望的視線始終未變,沉斂有金石質的目光,不是輕雪所能壓住。

在看什麽呢?看的方向是洛陽吧。洛陽好啊,開閶闔兮臨玉堂,儼冕旒兮垂衣裳,天子德合之都,繁華畢於一地。和那上京城一比,這錦官城也成了窮鄉僻壤。

何況西嶺雪山一帶常年冷寒,再美的景致,看久了也不如琢磨食飽衣暖實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