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【剜心2.0】(第2/4頁)

誰不知陛下器重梅長生,不然能將門下江閣老的位置都給騰出來?調梅大人至外省任座師,無非為了渡一層資歷,再回京,便是直入內閣的前程,人家都不急,你急個什麽?

不過一想起自己這個尚書位,是用一本墊桌腳的書向他手底下討來的,庸子鄢笑嘲一聲,飲盡杯中酒。

宮宴一直持續到子時,上陽台那邊又放了一場盛大的煙火,漆黑夜空頓時斑斕如晝。

坊間,亦有三日馳禁,東西兩市的金燈銀火綿延看不見盡頭,仕女都人,摩肩擦踵,那種生鮮而蓬勃的熱鬧,別有一種節日氛圍在其中。

處處團圓,處處熱鬧,相形之下的永興坊梅宅,便顯得過於冷清了些。

門前不掛紅燈,黑洞洞一片,府內亦關門閉戶,森闃闃滿庭。

唯有正院一幢屋子,有燈火如豆,卻也不知其中何人做何事,因為那扇雕花柳木門亦是緊閉的。

一條瘸腿的小土狗孤零零地在門外,不停用爪尖勾刮著門板,進不去,伶仃嗚咽。

間或,屋內傳出三兩縷男子痛苦的呻哼,因其竭力地壓抑著,又很快不見。

那殘弱的燭苗亮了一夜。

*

今年的中秋夜宣明珠照例守著圓月,在母後的翠微宮歇了一宿。

次日,她沒忘回京時皇帝對她提起墨家娘子的事,又在公主府設了一個小小的賞菊宴。

花宴不邀王妃夫人們,只邀請了十幾家待字閨中的少女,說是大長公主想見見年輕新艷的小輩女孩兒們。

實則呢,醉翁之意不在酒,是宣明珠單想瞧一瞧墨氏女的品格,替皇帝心裏有個數罷了。

帖子是提前幾日便下發的,臨到花宴將開,泓兒卻來回報說:“殿下,墨府方才遣管事來告罪,說墨家娘子今早上吃壞了東西,發了痧,來不了了。”

宣明珠聞言,蹙眉微微沉吟。

墨氏娘子十余年不出門,接到她的請柬,早無事晚無事,偏在宴會當日忽然發了痧,若說碰巧,卻也太巧了些。

墨氏不來,別家小娘子們都已盛裝登門,前庭偶爾傳來清靈的嬌音笑語,宣明珠只得暫將此事寄在心裏,命人去開了花宴。

她自己過去照了個面,飲半盞菊酒,問兩句閑言,投幾支壺箭,又命廚房將新蒸的螃蟹一屜屜端上來,讓她們女孩兒家自在地聯詩賞景,自己過到另一壁的三敞花廳裏消暑。

她才坐定,又有人來稟說:梅大人到了,此時正在府門外候著。

宣明珠聽了放下茶碗,輕哦一聲。

梅鶴庭要過來的事她此前是知曉的。他早幾日便投了帖來,說想在離京前陪一陪寶鴉,還有些針對梅珩課業疑問的手劄,欲當面與他講解清楚。

宣明珠想起在帝姬陵那日她說出的話,他明日便要回任汝州,一去好幾個月,她沒理由阻攔他見孩子,慵撚著眉尖道:

“如此,請他直接過去雛鳳小院吧。”

管事領命去了,隨侍著宣明珠的崔嬤嬤見殿下神情惘惘,似無精神,踅身為殿下投了條濕手巾,“今年的秋老虎兒利害,到這時節還動輒一身汗的,洛陽城也不比行宮清涼,殿下接連兩場宴,想必乏累了,待宴散後好生歇一歇吧。”

宣明珠接過手巾,拭了兩下薄汗微淋的頸,搖頭道:“往年多大的宴我沒經辦過,不是這麽個累法。”

她默了幾息,眼波如晦,遲聲用詢問的口氣問嬤嬤:“嬤嬤你說……睡夢裏總覺著有人在旁瞧著你,可你又看不見那人的臉,也動不了身,說不出話,這是魘住了還是有個什麽說頭?”

崔嬤嬤聽她說得嚇人,立刻聯想到公主身上的病,怕有那不幹凈的牛頭馬面來勾人魂了,滿臉緊張地問:

“殿下夢見了什麽,具體是怎麽樣的?近來身上可覺著哪處不妥?”

宣明珠先是搖頭,讓嬤嬤不必緊張,她近日倒沒什麽不適的,想來還沒到那個時候。

只不過昨夜在翠微宮做的那場夢……要她敘說,她又形容不大上來。

左不過是隱約在一頂重紗疊帳裏,她呆呆地坐在榻邊,眼睛被布條蒙著,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動彈不得,就連半個指頭尖,也是勾不起來。

說隱約,因夢中她眼前的白紗半透,可以窺見一點景象。隱約的紫薰幔帳,隱約的龍涎水香,隱約的一個高高的人影,向她走來。

近了,帶些哀切地跪在她身前,淺淺地捏住她一個指頭尖,跟著也不語,也不動,半晌,唯感覺到咻咻的氣息落在她的手背上。

那場景實有些詭異,宣明珠在夢裏卻並不覺得害怕,反而覺得此人相熟,極想透過紗布看清他的相貌。

可惜再怎麽樣也看不真切,她一急,急中生智,想到這樣的身量莫不是言淮吧,堵絮的喉嚨恍然叫出一聲“小淮兒”,就醒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