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騎馬送她一程(第2/3頁)

陸紅纓聽見姨母的話,忙要跪下叩頭,被宣明珠拉起摟在懷內,“好孩子,你有這份兒心氣,路遠迢迢來投我,我自要給你個交代。莫哭,迎宵,去將寶鴉叫來,讓她陪陪表姐。”

殿內女使出出入入忙了起來,梅長生像一樽汝窯落地瓷瓶在原地,淺霜色的唇瓣嚅了嚅。

“殿下不在城裏過中秋了。”

他淡囈的聲音被失怙少女的哭聲遮了過去,駐了幾息,告辭而去。

*

次日,大長公主的儀仗人馬出城。

翠葆羽旌自行宮逶迤而下,七寶輦車之後簇隨著數百名甲胄兵衛,步履整齊劃一。梅長生身著公服,眉上勒了一條指寬的懸珠錦地束額,鞶帶皂靴,緩馳在紫紗車窗之畔。

說好了的,她回上京,他騎馬送她一程。

——可能也不算說好,因為一開始的時候宣明珠沒同意,說有北衙軍跟著,這頭她料理得清,不必梅大人費功夫。梅長生卻執意要送。

半卷的柔軟窗紗無骨般隨風輕飄,不時飏出窗外,拂在汝州刺史挺括的海涯水紋衣袖上。

他微微偏頭,便可見宣明珠坐在車中,手邊是兩個小姑娘,寶鴉正捏著一條帕子輕輕給表姐拭淚,小大人似的絮絮安慰著陸紅纓。

梅長生沉穩無聲,跟在公子身後的姜瑾望著那背影,舌根子發苦。

昨日回到刺史府,他自知忤逆了公子,一進門就給公子跪下了。

公子卻崴在椅子裏說了句,“起來,我扶不動你,別讓我著急。”

就這麽一句輕聲弱氣的話,讓姜瑾心疼得沒了邊,不敢再逆著他行事,也咬咬牙向公子保證,不會再提及五年前的事。

可他一想起公主殿下將回京,公子若不死心取血入藥,必然要兩地奔波,想想公子的身子骨,不禁憂從中來。

一路無言,到了城門處,宣明珠發話:“梅大人便回吧。”

車裏的寶鴉聽見,轉頭望了出來。梅長生下馬,將一個錦囊隔著窗口遞給她,輕撫她柔軟的鴉鬢,“你喜歡這香,阿耶多做了一個給你。寶鴉記得聽娘親話,阿耶休沐便回去看你們。”

轉而看向紅纓,溫醇的嗓音微微低沉,“姑娘節哀。”

而後,始看向她,謙卑揖手:“臣恭送殿下。”

車馬從城門闕出去了,漸漸望不見。梅長生駐在城門邊,回想起方才寶鴉安慰陸紅纓的一幕,目色晦暗不明。

他不敢想象若她有一日失去母親,會是如何。

他不會讓那一天到來。

男人收斂視線,撣動袖上的浮塵轉身:“回。”

*

與來時的且遊且逛不同,大長公主的車駕回程頗快。

中道於驛館逗留休整一夜,翌日將及晌午時,入了洛陽城南的上京安化門。

一去一回,昭樂長公主搖身一變成了鎮國大長公主。宣明珠回來得快,行程的消息傳得更快,許多知機的官員上趕著來城門口迎接鳳駕。

其中以九門提督與京兆府尹當先,各帶軍衛接迎,陣仗弄得頗大,幾乎將城門口堵個水泄不通。

紅纓經歷過被人追圍,甫見這般場面,下意識縮起身子。宣明珠察覺了出來,將小姑娘半摟在懷,掀帷吩咐:

“澄兒,代本宮謝過諸位大人心意,請他們且回。林將軍去開道,別嚇著我家姑娘了。”

再微微高聲道,“言督司近前。”

言淮聽言上去,在眾臣僚面前做樣子行了一禮,而後靠近窗邊,自有一派旁人羨慕不來的親近,對宣明珠低聲道:

“收到阿姐的快馬傳信,我便派人盯著陸家了。”他向車內看了一眼,緩聲續道,“昨兒清早,陸家將樊城公主起靈送往了公主陵,人家手握宗人府的令,理由正當,說天氣大熱不欲貴胤天靈受苦,便提前封棺,小淮兒無權攔阻。”

宣明珠怔住,紅纓周身一震,那對摳摟的眼窩連淚也擠不出了,哀聲道:“什麽,我娘她……入園寢了?”

宣明珠咬了下銀牙,紅纓前腳逃出來求助,陸家後腳便急忙發喪,不打自招?毀屍滅跡?

按例公主之喪,是不憑夫家插手操辦的,應由宗人府算時辰送靈寢,而今,宗人府令處處與陸家合轍,想是暗中有了勾連。

最棘手之處在於,事關天家體面,蓋棺入陵便再無重新啟棺的道理,見不著屍身,即使有紅纓一面之辭,也無法確認樊城之死不是出於意外。

“大長公主千歲千千歲!”

正在宣明珠心頭盤算時,迎接鳳駕的臣工外圍突傳來一聲尖銳的唱拜聲,膩得人胳膊上直起凜子。

眾臣心說這是誰呀,比他們還會逢迎拍馬?轉頭一看,只見兩班穿著利整的仆婢分左右行,手奉香鼎寶麝,盤擔紅綢而來。

留出當中的過道,一位由人攙扶的錦服老婦徐徐走近,手裏拄著一枝先帝禦賜的鳳尾拐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