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“為他人作嫁衣,梅大人……(第2/3頁)

當年她一直在等這句話,可無論宮中的太醫還是民間的方士,都不敢為她的母後做保。十四年後,她也早早為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

她知曉,小淮兒一直不肯放棄地替她尋找奇方良藥,似上回從南疆淘弄來的祓蠱丸,還有他不辭勞苦得來的海上方,宣明珠在得到太醫首肯後,都一樣樣嘗試了。

都無效果。

宣明珠不願傷他的心,含笑“唔”了一聲,“也行,不過你先把方子給我看看罷。”

她還記得當日九皇叔再三叮囑,不許她亂用別的藥。想著先得了方兒,回頭問過九叔再決定要不要喝。

對於九叔的話,宣明珠從小便認聽。這一宗連晉明帝也有些吃味,說哪有自家的寶貝閨女,反而更向著叔叔的道理?

事實上,卻不單因為宣靈鹔身為長輩,更因宣明珠自小被他拐帶出宮耳濡目染的長大,脾性相投,對這位倜儻恣意得不像皇家人的皇叔父,天然信賴罷了。

言淮卻道他得的是成藥,直接熬煮出來的,並無方子。

又信誓旦旦拍胸作保,“方子絕沒問題!”

因那藥方,是他親眼見著了的。

比起心頭血,那張古方上更刺激他的三個字是:交合侶。

——唯有與患病者有過肌膚之親的人,才有資格交出這份藥引子。

他由此明白了,為何梅鶴庭的臉色那般寡白,也懂了他為何要請自己從中插上一杠子。

能熬出這碗藥的只有梅鶴庭,可生啖人血,莫說是阿姐,換成誰也難下去這個口。梅鶴庭與這張藥方,就像暗處的影子一樣不能露面。

而能勸說宣明珠喝下藥的,只有言恣白。

可笑兩個水火不容的男人,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。

他帶藥離開刺史府前,帶著幾分惡劣問了一句,“為他人作嫁衣,梅大人心情如何?”

他自認性劣,可不會做那成人之美的君子。

梅鶴庭沉默無語。言淮回顧,只見那人安靜地坐在那裏,濃郁黑衣壓得他周身無一絲活氣,唇角卻似揚起一抹甘之如飴的淺笑。

看見他那副狗樣子,言淮對他便一點同情都沒了。

眼下的要務,自然是請阿姐服藥,有無效果,總要試試。

少年殷切地望著宣明珠,琥珀般剔透懇求的眼神,只差粘在她身上了。

宣明珠沉吟一聲,“成,聽你的便是了。澄兒,且拿去熱一熱。”

言淮道,“藥不涼,溫度正好。”

宣明珠被他噎了一下,探手摸碗,果然溫熱,左顧右盼道,“蜜餞準備了沒有,只怕這藥要苦。”

“阿姐,”言淮懷疑地瞧著她,聲音委屈,“你不會信不過小淮兒吧?”

“豈會。”宣明珠從容地端起碗,“小淮兒的一片心意,阿姐知道好歹。”

正說到這裏,殿外下人來稟,“啟稟殿下,世子,二公子想請言世子過‘不覺春深閣’一趟,說讀到一本兵略不解,欲向世子請教。”

宣明珠聞言目光一亮,隨即道,“嗯,兵道是你的老本行,你便去指點珩兒一二吧。”說著似模似樣吹了兩下藥湯,碰到唇邊。

言淮對宣明珠素無猜疑,見狀便放下心來。又暗自忖度,欲與阿姐更進一步,與她家公子打好關系正是需要攻克的重要一環,梅小姑娘不好哄,至今叫他小哥哥叫得起勁,聽說這位二公子性子最和順,可作為兵薄之處突破。

便辭阿姐,往行宮東面的書閣去了。

宣明珠的目光從碗沿上方,瞄著那道背影。

見人影走下陛階,下一刻她眼梢都沒偏,反手便將那碗藥倒入了手邊的羅漢松。

動作叫一個輕車熟路,半滴不浪費,通通滋潤了盆栽。

“殿下,您又偷偷倒藥!”澄兒驚呼。

“噓。”宣明珠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藥漬,松了口氣自語,“好珩兒,可真是阿娘的及時雨。”

說罷輕吸鼻翼,收斂笑色問澄兒,“你聞見沒有?”

那藥倒下去,除了水浸泥土的土腥氣,還泛出一股子難以消散的苦腥氣。

她當年為了母後,也是實打實學過一陣醫理的,方才一近藥碗,邪氣沖鼻,她便直覺不大對頭。

她在書中曾見過有些治血癆的奇邪偏方,須以牲畜之血入藥,說甚麽以形補形,其實無稽。

小淮兒病篤亂投醫她理解且感激,不好當面糟蹋他的心腸,可這種連方子都沒有,無來由的東西,她能不入口還是不入口了。

“可萬一有用呢?”澄兒猶如錯過了一樁大機緣,愁苦地望松興嘆。

“萬一……”宣明珠手撫腕上的菩提珠串,透過廣闊的殿門望向天外流雲,“從前我信,現在不信了。”

*

另一廂,言淮在不覺春深閣三樓找到了梅珩。

這幢書樓中的藏書著實汗牛充棟,堆積的墨香靜沉沉涼津津禦住窗外光陰,一不留神,仿佛錯覺自己會被埋在無涯的書海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