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無字碑(二合一)……(第3/5頁)

宣明珠的胎相果然便安穩下來。

“你那駙馬還不知此事嗎?”

宣燾開口說了第一句話,哪怕至今,他仍覺不可思議。“他那時不是已入了大理寺麽,朝廷的俸祿何時這樣好拿了。

“昭樂啊昭樂,四哥想不通,你到底圖個什麽?”

他在此地消息閉塞,對外界種種一概不知,自然也不知昭樂已經與梅鶴庭一拍兩散。

宣明珠目光澹澹,再無當年在此地害怕失去孩兒的驚怖難安,淡然道,“自家事自家了,同他說個什麽。”

如今她心中無苦無怨,來此,也並不為向誰訴苦。

是那日無端發了一夢,夢見與崔嬤嬤西窗閑話,提起了這樁往事,這才備下紙錢過來燒化,不過求個心安。

她自來不信這個,一生唯二破例,一次是為母親,一次是為女兒。上一回求不到正果,這一回,她只求寶鴉平安。

無字碑為何不立文字?因無字,方有無窮後福。

“四哥。”她輕道一聲,“往後我就不來了。”

她自知時日無多,死以後,皇帝未必還能容得下宣燾的性命。

身後之事,心有余卻顧不得,不敢多想,只能隨之去了。

綠衫廣袖的英俊男子半分傷感皆無,隨意點頭,“不來就不來吧,又不是什麽好來處。今兒得葩珍叫我一聲舅舅,這輩子足了。”

話盡。宣明珠攤開掌,變戲法似的露出兩顆小玻璃彈珠。

將兒時的玩藝交到他手上,轉身離去。

“小醋兒。”

注視她的背景,宣燾忽然喊了一聲,無端的有些不安:“你這些年過得可還舒心?我再說句你不耐煩的話,男人不用慣著,你是長公主,從小到大遷就過誰。父皇……”

宣燾目光渺散了一下,似乎想起埋藏在記憶深處的,那個永遠威嚴永遠仰望不能及的男人,流麗圓滑的嗓音低沉下去:

“他當年便說過,梅鶴庭是棟梁之才,卻不適合你,只是架不住你歪纏……你可不許委屈自己,聽見沒有?”

宣明珠聞言輕笑。

她自然記得當年的情景,記得當父皇撚著胡須犯難地說出“他不適合你,你不該喜歡他”時,自己心裏蹦出一句話——

母後倒是適合您,您卻也不喜歡她。

那時母後已經離世很久,她心裏藏著那個偷聽來的秘密,也已多年。

不可否認,她無比敬愛自己的父親,同時,亦惱恨父親在感情上對母親的背叛,這種矛盾的感情一直煎熬著她。

直到她為梅鶴庭這個人和父皇爭馳,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叛逆的快感,所以父皇越說不行,她就越要爭取。

好像一種內心的報復,她要證明給父皇看,自己的眼光沒錯,母後一世得不到的,她能替母後圓滿。

七年來執著於此,步步深陷。

走到末路方知,父皇錯了,還是對的;她對了,卻錯得一塌糊塗。

“四哥。”

“嗯?”

沒什麽,至親的親長都不在世了,她就想叫他一聲。

看到在身畔默默護送自己的送儺,宣明珠沒回頭高聲道:“你給我對送儺好點,聽見沒有?”

回應她的同樣是一聲輕笑。

送儺是個安靜的姑娘,聞聲悄悄彎動唇角,一路送長公主到寺門,從袖中取出兩枚平安符。

“屬下這些年不在殿下身邊,心中一刻不敢忘,為殿下與小小姐誠心求來此符。知殿下不信這個,還是想送給殿下。”

“好,我很歡喜,替寶鴉多謝你,一會兒我便幫她帶上。”

宣明珠望著送儺的眉眼,她本該,與迎宵她們是一路人。

“是我害了你。當年,怪我考慮不周祥,派了你來看守這混世魔王,本以為你在四人裏心思最靜……

“傻丫頭,怎麽就動了心呢。”

等她察覺出苗頭不對的時候,已經晚了。

好好的姑娘,跟了造過反的廢王,無名無份不說,若四哥心裏有送儺還罷,可她最知道,那是個第一等風流人,也是第一等涼薄人。

等有一日她病發,皇帝想秋後算賬,送儺該何去何從。

“跟我回家吧。”宣明珠扣住送儺的手,“還像從前一樣和雪堂她們一起,行不行?”

送儺只是安靜地搖頭微笑。

這樣的勸說,在過往交遞消息時,經松苔或雪堂之口,已有許多回。她知道公主惦記自己,可她的心,已經不屬於叫送儺的這個人了。

便只能搖頭。

“阿娘!”

寶鴉在坡下的馬車旁邊,蹦噠噠沖著這邊揮手。

小姑娘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卸甲的藍衣少年,臉上笑意璨然,也學人無賴揮手。

宣明珠正為送儺的前程發愁,冷不丁眺見山道外的倆活寶,驚動蛾眉,氣笑。

送儺也瞧見了,擡目眺望寺外的雲色高天,聲音輕而恬淡,“小小姐真好,殿下真有福氣,送儺在此間,會日日為您與小姐祝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