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咎由自取(第2/4頁)

“梅豫有生之年,會照顧好弟弟妹妹——答應娘之事絕不食言。”

三人中只有他知曉母親的病情,是故這句話出口,又包含別樣的鄭重。

一個這麽著,宣明珠還覺得暖心,眼見他們跟連根土豆似的接二連三跪倒,反破涕笑啐:“胡鬧個什麽,還不起來,該哪哪去!”

“噯!”

寶鴉一骨碌爬起來,往阿娘臉上香了一口,小手被一左一右牽住,出了門。

崔嬤嬤看著三個孩子並排去了,帕子掖著眼角欣慰道,“哥兒姐兒的心都是向著殿下的。”

宣明珠目中光采清瀲,彎起的嘴角便沒放下過,一顆心比泡在溫湯中還熨帖幾分。

卻還在嬤嬤面前賣乖,“那是自然,我的兒女,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的。”

大門外頭,梅豫托著寶鴉上了馬車,目送闐闐車輪駛出,回手往小書呆後腦袋拍了一下。

梅珩挨了收拾還有點想笑,這事兒算大哥別笑話二弟,反正都比不上妹妹會討喜。

他撓頭叫了聲哥,猶豫一下,收起笑意問:“父親和母親的事……兄長如何看待?”

“啊?”梅豫其實明白小書呆的意思,他心裏頭重重壓著一樁事無法訴懷,仰頭望了半晌的天。

“從前父母是父母,如今父親是父親,母親是母親,不一樣了,但,還是一樣的。”

說完他審慎地看了梅珩一眼,“你想說什麽?”

只知讀書的九歲少年稍顯靜訥,卻有一雙深澈的眼眸,“哥,你有沒有見過父親看母親的眼神?”

梅豫一時沒琢磨過味來,啥眼神?他連父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敢直視,生怕被抽查功課,哪有狗膽窺探其他有的沒的。

“不一樣的。”梅珩自問自答,有時候,他覺得那種眼神和父親看任何人時都不同,可具體如何不一樣,他形容不出來。

“別想了。”梅豫一把攬住小書呆的肩頭,瘦得有點硌人,“——嘖,你平時不吃肉的嗎,你不是有小金庫麽,叫哥哥瞧瞧,莫不是鬧了虧空?啊?”

“兄長又惦記我的私房。”

“話也不能這麽說嘛,誰讓咱哥倆好呢,你看你長了兩個旋兒,一看就不是小氣的人……”

*

這廂打嘴仗不提,卻說寶鴉到了梅鶴庭的新宅,小小女孩兒,數日不見父親,自然想念。

軟嗒嗒掉了幾滴淚,便紅著眼賴在阿爹懷裏不肯動了。

梅鶴庭抱著女兒,面上始見幾分活泛氣,話依舊不多,將寶鴉舉到自己的脖子上,把著姑娘參觀宅子各處。

小姑娘難過得快,高興得也快,很快忘了離愁,每見一處熟悉的景色便驚嘆一聲。

“咦,阿爹怎知曉我們府上的鳴臯苑換了匾,所以這裏正院才沒有匾額嗎?”

梅寶鴉騎在爹爹肩上,指著正房空空的門楣,提出疑問。

梅鶴庭眼神有一瞬黯淡,很快又淡淡的笑,“爹爹不知道。”

只不過有鶴,才有鶴鳴九臯。當初她是為他才題了那苑名,如今白鶴已焚,自然不需要了。

是咎由自取。

留有空匾,卻是他僅存的一分奢望,望乞鳳還巢。

梅鶴庭擡臂拉住寶鴉的小手,“走,帶你去看鯉魚。爹尋了幾條長有臂粗的金紅錦鯉,寶鴉一定喜歡。”

父女倆徑去了西園。寶鴉低頭沉默一路,忽揪住梅鶴庭的兩只耳朵,輕聲道,“阿爹不要笑啦。”

梅鶴庭達不到眼底的笑意微滯,“嗯?”

寶鴉彎下身倒捧父親的雙頰,軟聲道:“前幾日,我很擔心阿娘來著,以為阿娘臉上無淚,心裏有,後來才發現不是……今日見阿爹,臉上有笑,心裏無,所以寶鴉不願爹爹再笑,寶鴉會難過的。”

梅鶴庭眉峰猝然而無聲地崩碎。

鋪天蓋地的綠荷在眼前旋轉迷離,他目光幾變,最終聽話地斂平唇角。

“知曉了。看,魚。”

“哇,好大的魚。”

*

賞過魚,花廳裏的午膳也備好,一桌子菜肴皆是寶鴉喜歡的口味。

飯後寶鴉喊來丫環,主動拿出最近練的二十張小楷,給阿耶交功課。

她是抄書的能手,為求快功,字跡往往不修邊幅,所以從前梅鶴庭給她定下了一日兩張楷字的作業。

這丫頭慣會耍賴,往常拉著梅豫梅珩捉刀,在梅鶴庭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使計瞞天過海。

而今沒了父親在身邊監督,她卻工工整整地完成了。

梅鶴庭捏著那張薄薄的紙。

這遺傳自他的女孩兒,太過敏慧,她是想用這種方式營造出父親仍在身邊的感覺。

她什麽都不抱怨,其實心思敏感,什麽都能感覺到。

自己這身才智,真是半分好處也沒有了。

“寶鴉這樣乖,”他目光深醇地輕撫女兒的丫髻,聲音發啞,“爹不舍得你走了。”

不想這話正中了小姑娘下懷,和阿耶玩兒了一下午,用過晚飯後,寶鴉就開始耍賴,說什麽也要在這裏住一晚上再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