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.追是昭告天下,他悔了。(第2/3頁)

“張浹年怎樣了?”成玉自己熄了沒趣的念頭,又強打起信心,轉臉期冀地問:“大皇姐有無被氣得吃不下飯?”

秋槐噎了一下,面對公主期待的眼神,眼望地磚縫:

“想是的確在家中用不下飯吧,聽說長公主帶了張郎君,去宜春樂坊飲酒了。”

“……什麽,帶出去了?”

“帶出去了。”

“招搖過市的那種?”

“唔,招搖過市。”

成玉聽個倒噎氣,突而拍案哭喊:“她想氣死我!”

*

“阿嚏!”

宜春坊的二樓雅廂,正吹奏尺八的張浹年突然打個噴嚏,連帶著亂了阮行首的琵琶音,不好意思地向長公主告罪。

宣明珠正與楊珂芝對窗閑話,隔著青銅冰鑒,轉眸倚腮,兩只耳珰輕晃,一種天然風流。

將養沒幾日,她的氣色恢復得七七八八。那天驟然昏倒將迎宵嚇掉了半條命,她自己過後卻不當回事,只要還能走動,便能來這坊中逍遙。

一時興起帶了張浹年隨行,才知他身上還藏著技藝。

小小驚喜,是尋常日子裏的一樁點綴。細觀之,這孩子生得是真好,眉眼溫潤精致,不作踐去看,其實並無脂粉氣。出身卑賤,跟錯了主,不是他的錯。

長公主帶在身邊的人,向來大大方方,成玉不是成心惡心她接手撿剩的嗎,她若把人苛待趕走,才是露了敗相。得叫那小六看明白,張浹年跟了自己後滋潤得很呐,瞧瞧,顏色比從前還勝三分,到時才知惡心的是誰呢。

她嘴角噙著一縷淺淺的笑,聲音是與盛夏天兒相契的慵懶,“可是咱們阮娘子身上太香,撲著你了?”

屋裏的人一聽都樂,知道長公主又打趣人了。張浹年有些紅臉。

他頭回知道長公主在風月場中是這樣,與先頭那位閻王奶奶相比,可說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了。

壯著膽子,他悄悄覷向公主殿下眉間的紅痣。

張浹年是讀過幾年書的,恍覺那似艷艷相思擷來的一粒紅豆,又如畫龍眸上一點睛,視久,移不開眼目,臉上的紅暈更真心實意了幾分。

“……卻說近來大理寺獄監的夥食,好了不少,你道為何?”

樓下突然傳來助酒篾片的戲說,張浹年如被兜頭潑了盆冷水。

他至今還記得梅大人對他的那番威脅,心頭打個激靈,立刻縮回視線。

又忍不住支起耳朵,聽樓下人半是胡謅半是亂造:

“——因為上路得吃斷頭飯呐!以至於那些橫行了一世的江洋盜,困在小小囹圉,滿以為能捱到秋後,誰知看見牢頭送來的白米飯肥肉片,八尺巨寇當場痛聲哀嚎。

“牢頭還語重心長地勸呢:我們梅大人體貼人啊,怕秋後問斬無人給你們送寒衣,怪淒涼的,爾等須知感恩。下輩子可別作惡了,啊?”

宣明珠聽見“梅大人體貼人”那句,噗出一口酒。

楊珂芝忙道,“前兒新收個女篾片,只知是個嘴皮子利索的,原來竟這樣不牢靠——青笠,待會給她結清賬,明日去別處謀生吧!”

宣明珠擺手說別呀,放下了,就沒有什麽聽不得,過往雲煙哪及得上與民同樂。

“不是為這個,”她慵然箕坐,一肘支膝,“這壺酒味道不對,姐姐給我上的酒也羼水?”

“去。”楊大娘子輕剜一眼,“我給誰上的酒都不羼水,童叟無欺!這是人家小世子吩咐的,讓我看著不許你吃醉,說,薄酒清歡就很好。”

宣明珠聞言微愣。

那白玉的指頭捏著白玉的壺把,悠悠晃晃,與有所思的眼波同了頻,不再往嘴邊送了。

說不慰心是假的,一個從鐵劃銀鉤中歷練出的兒郎,心能有多細?可偏能在這些小小不言上頭,花足心思。

“成,算我沒白疼他一場。”

才放下酒壺,青笠捧了個裝著醒酒石的鏨漆小匣過來。

宣明珠笑說我沒醉,“巴巴地拿了這個來笑話誰呢?”

青笠遲疑了一下,打開匣,見那玄底錦緞上頭,齊整整碼著幾塊寒水紫晶。

這樣剔透的水精,單一件便非凡品,何況是精雕細琢的一大匣子。拿這樣的珍品來壓舌,和長公主砸銀子聽響有得一拼。

青笠說此物是有人送來給長公主的,她不好應對,宣明珠聽了,心中便有幾分形影。

順著青笠的目光瞥下窗欞,彩錦飄蕩的牌樓底下,果然站著個整冠修襕的人。

有那蔭涼處不避,偏立在正陽底下,是為了對準窗扇口,讓她一轉頭就能看見他。

宣明珠收回眸子,意興闌珊地掂起一枚紫水晶。

觸肌冰涼,怎麽著也當值百金。

一瓣檀唇漾出旖旎的顏色,她隨手彈到吟曲的小伶兒懷裏:“賞你了。浹年過來,斟酒。”

“噯。”

張浹年是個機靈的,柔聲答應,特意跽坐於公主身後方,青玉案的柳衫將窗子擋住大半。